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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中很少有什麼時間，比獻給一般人稱為下午茶的時間更教人心曠神怡。」嘉麗小姐心平氣和說出這句話，然後就往椅背一靠，滿足的看著小波。小波一臉茫然。
「亨利•詹姆斯*，」嘉麗小姐說：「一八四三到一九一六。出自《一位女士的肖像》。」
「那是什麼？」小波問海莉。
「一本小說，傻瓜。」海莉說。
「就像我爸寫的東西。」小波說，就算打發了這個話題。
「我女兒很聰明。」嘉麗太太喃喃說，仍然直直盯著海莉。
「看清楚了，海莉。」嘉麗小姐說：「一個對誰都沒興趣，對書本、學校、任何生活方式都不感興趣的女人，在這個房間裡吃飯、睡覺、等死，就這樣住了一輩子。」
海莉驚恐的瞪著嘉麗太太看。嘉麗小姐說這些話對嗎？嘉麗太太不會生氣嗎？但嘉麗太太只是滿足的看著海莉。海莉心想，或許她忘了把頭轉到別的方向，除非有人告訴她。
「試試看嘛，小波，很好喝。」海莉趕緊跟小波說，想要轉變話題。
小波勉強喝了一小口。「還不錯……」他輕聲的說。
「什麼都試試看，小波，至少試一次。」嘉麗小姐嘴上說，但心好像不在那裡。海莉好奇的看著她。嘉麗小姐今天真的很反常。她好像……她在生氣嗎？不對，不是生氣。她看起來很悲傷。海莉心裡一震，驚覺這是她第一次看見嘉麗小姐一臉悲傷。她甚至不知道嘉麗小姐可能會悲傷。
嘉麗小姐簡直好像在想同一件事。她突然搖搖頭，挺胸坐直。「好了，」她開朗的說：「我想我們喝夠茶了，今天也看得夠多了，差不多該回家了。」
接下來發生了一件詭異到極點的事——嘉麗太太的兩隻肥腳突然跳起來，把她的茶杯摔在地上。「你老是丟下我！老是丟下我！」她放聲大叫。
「好了，媽。」嘉麗小姐平靜的說。
嘉麗太太像個巨大的娃娃，在地板中間跳來跳去。她讓海莉想起那些綁著繩子彈上彈下的氣球，像人一樣說「爆炸」就「爆炸」。小波咯咯發笑。海莉也想笑，但不確定自己該不該笑。
嘉麗太太愈跳愈遠。「來了就是為了一再丟下我。老是丟下我。還以為你這次來了就不會走了。」
「好了，媽。」嘉麗小姐又說，這次她站起來，走向她母親，穩穩把手放在嘉麗太太彈上彈下的肩膀上。「媽，」她溫柔的說：「你知道我下禮拜會再來。」
「對喔。」嘉麗太太說，馬上停止彈跳，對海莉和小波咧開了嘴笑。
「天啊。」小波壓低聲音說。
海莉看得入迷。然後嘉麗小姐催促他們穿上外套，三個人跟開開心心的嘉麗太太揮手道別之後，就又回到街上，在漸漸變暗的日光下沿著街道走。
小波一路上不斷重複說著：「我的天啊。」
海莉迫不及待要回房間寫筆記。
嘉麗小姐平靜的直視前方，臉上毫無表情。
文章出處／資料提供：遠流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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