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文中composition同時是作曲也是作文，音樂與文學有相似的結構、語韻與審美方式，音樂是一種說話的語言，而文學中的音樂是一種豐富創作的手法，音樂撞文學，撞出無限想像空間……

主辦單位：台積電文教基金會、聯合報副刊、屏東女中

時間：2014年3月25日

第11屆台積電青年學生文學獎作家巡迴校園講座，來到3月陽光和煦的屏東，知名樂評家、資深專欄作家焦元溥為屏東女中的學生帶來了一場音樂與文學的饗宴。演講廳內音樂班與語文資優班學生參半，正巧呼應著此次的講題「一個焦點：音樂撞文學」。

音樂與文學密不可分

焦元溥開宗明義指出音樂與文學欣賞的共通性，引用文學大師納博可夫的話「我們不能讀一本書，只能重讀一本書」，一個好的讀者，是一個「反覆的讀者」，焦元溥指出，文學與音樂的欣賞需要「記憶」與「時間性」。當閱讀一本書時，必須要一行一行讀，跟著故事情節轉換，我們無法像欣賞一幅畫那樣，第一眼就可以看到畫的全貌，一秒鐘即可以決定喜不喜歡，要不要繼續探究細節。欣賞音樂和小說，沒有到最後，無法輕易掌握整體。在音樂與文學中，作品的主題會以變形的方式重複的出現，加強記憶。

焦元溥認為，音樂和語言在創作邏輯上其實是一貫的，就像蕭邦曾說的：「用聲音創作音樂，就像用字構成語言。」面對在座音樂班的學生，在音樂術科及課業間的矛盾，焦元溥有感而發。小時候父母對小孩其他的科目都不要求，卻特別重視國文和英文，理由很簡單，在中文社會，中文好，可以跟自己的世界溝通；英文好，可以跟全世界溝通。而對音樂欣賞和演奏來說，焦元溥認為，為什麼學生彈不好琴？不是手指不好，是因為語言不好，因為音樂和語言在創作和思考的方式是密不可分的。焦元溥更以小時候參加朗讀比賽的例子說明，那時有同學抽到朗讀諸葛亮〈前出師表〉，開口念成「今天，下三分……」引起全場同學大笑，忽略音樂的句法，就像錯誤的語言分句，是蕭邦口說的「文盲式分句」，不僅扭曲了作品的原意，還會貽笑大方。

聽音樂「說故事」

接著焦元溥播放音樂，帶著同學感受音樂如何「說故事」。不同的作曲家在面對同一首詩作，會因為自身的解讀和說故事方式，形成不同的音樂創作。焦元溥以魏倫（Paul Verlaine, 1844-1896）象徵主義詩作〈月光〉為例，這首詩描寫一場約在中世紀義大利舉行的化妝舞會，舞會上有魯特琴的伴奏，有奇特裝扮的人們與面具等。佛瑞（Gabriel Faure）的作曲，先以鋼琴前奏模仿魯特琴，塑造舞會的情景；德布西則是以神祕朦朧的方式去詮釋，先讓月光灑落，營造歌舞場景。

另外，焦元溥也舉了蕭邦的「敘事曲」來說明。蕭邦不喜歡標題音樂，希望音樂能夠擺脫文字的限制，帶給人更多的想像，敘事曲即是一種用音樂「說故事」的方式。他播放蕭邦〈第四號敘事曲〉，跟著音樂的旋律，替音樂配上旁白：「請各位坐好，聽我說一個故事，在好久好久以前……」，音樂的旋律真的就如說話，一句一句推展，音樂的欣賞與演奏，不再只是炫技，而是一種想像力的訓練。

小說中的「音樂」使用

在許多小說中常大量的引用音樂元素，焦元溥點出小說家在小說中安排的任何元素，都有其意涵，而音樂也可以是小說呈現的一種手法。

以福樓拜的小說《包法利夫人》為例，焦元溥指出，作者在第十五章中，提到了董尼采第的《拉梅莫的露琪雅》，表面上是寫男女主角在歌劇院看這齣歌劇時發生了什麼事情，其實深有其意涵。《拉梅莫的露琪雅》是個「瘋女人」歌劇，這其實呼應著18、19世紀，公開展演精神病患這種病態展示的風氣，歌劇結尾時女主角發瘋，則為著名的「瘋狂場景」(mad scene)。

小說女主角艾瑪，在故事中先跟一位法律實習生雷昂談戀愛，在要私奔前被拋棄，後來又跟一個貴族搭上，被玩弄後，對方又跑掉，在受到重大打擊後大病一場。第15章即是包法利先生帶著夫人艾瑪去歌劇院看戲，以紓解心情。福樓拜描寫舞台上的戲劇進行：「這個女人就是Lucia，她開始慢慢地唱她的詠嘆調，她抱怨愛情帶來的痛苦，恨不得身有彩鳳的雙翼。艾瑪也一樣想要逃避生活，想要飛向愛情的擁抱……」女主角將自己投射在台上的人物身上。而劇中女主角的結局就是包法利夫人的結局，福樓拜使用這齣歌劇，不止寫既有層面，也預示後面故事。

歌劇結尾，艾瑪的尖叫聲和女主角的歌聲融為一體，難分真假，福樓拜選擇這齣劇作用意頗深，艾瑪最後為了情人傾家蕩產，服砒霜自殺，從服毒到死亡的煎熬與折磨過程，焦元溥認為，這即是一個「瘋狂場景」，在小說中，艾瑪沒有看完歌劇最後的瘋狂場景，因為「艾瑪自己演了一遍」。

音樂撞文學的無限想像

同樣的，在村上春樹的作品中，音樂元素也大量的出現，它可以是情境的塑造，也可以是情節的一部分，與故事形成互文。焦元溥舉《挪威的森林》為例，女主角最喜歡布拉姆斯《第四號交響曲》，這不僅是一個氛圍的營造，《第四號交響曲》的憂鬱曲調，其實也是一種對於主角個性的暗示。

焦元溥戲稱古典音樂在村上春樹的小說中是一扇「噩夢之門」，如果有奇怪的事情要發生，或者有不是現實的事情要發生時，古典音樂就會出現。就像《1Q48》中，女主角青豆在高架橋上聽到楊納傑克的《小交響曲》，隨後進入了一個有兩個月亮的世界。

最後焦元溥總結，在英文中composition同時是作曲也是作文，音樂與文學有相似的結構、語韻與審美方式，音樂是一種說話的語言，而文學中的音樂是一種豐富創作的手法，音樂撞文學，撞出無限想像空間。

（謝靜雯記錄整理 ）

屢經嘉義市東市場小巷邊所見

城隍廟與陽明醫院間的小巷邊，市場門口

在神明巡守善惡與人間病苦之間，生死邊緣

鞭炮聲鑼鼓聲穿梭著，救護車的

急響──有醫──無醫──有醫──無依──有依──

她似乎都沒聽見，或早已不再聽見，不再依賴

這城市彷彿要升起或者要下陷的漩渦中心

火車穿街而過，工——農，工——農

她在兩種聲音與身分之間，陽光稍微偏左

照見她手指針刺的傷疤和右斜的肩膀

照進她內心沉寂的底層，再隨縫針，鑽出來

她在小巷邊坐等多久……似乎50年了

等到我這遊子已邁入詩人的中年，拖著徒步

才遇見她母親一樣的坐姿，坐在那裡

把那些沉默的在路上走到裂皮裂嘴

想要哀叫的皮鞋用力的再縫合，縫緊

她坐著一種和影子一樣黑的沉默

看盡鞋頭聞盡腳臭，看盡人面真偽人心

看不盡曾經來坐過的，愛情的溫度

等待那個人，偶爾來坐在旁邊的小板凳上

她就會打開話匣子，彷彿找到了主人的鞋子

能堅持這人間寂苦的漸失的手工業，蹲著或坐著

猶如堅持用手在廢紙上寫詩，醒著或悶著

努力縫補走過的缺憾，在神明與人世之間

我們偶爾微笑招呼，閃過陽光

她的影子，斜著與我的鞋尖擦身而過——

古代畫家不染指此鳥。

近代畫貓頭鷹者有：高奇峰畫過一隻，高劍父畫過一隻，林風眠畫過兩隻半(半個樹葉遮住)，齊白石畫過一隻，冒險係數最大的是黃永玉，腕下此鳥不計其數，曾惹火燒身。貓頭鷹那年代代表了階級敵人。

俗人不接受此鳥翩然入堂，譬如賈誼。世間都喜歡畫仙鶴，孔雀，鳳凰，甚至畫麻雀。

顧愷之擅畫人像，有時畫了幾年都不點眼睛。別人問他為何，他指著眼睛回答：「四體妍媸，本無關於妙處，傳神為照，正在阿堵中。」說的是：畫家立身之本，一定要畫好眼珠子。

顧畫家和我見解同。

我體會是：貓頭鷹最要緊處是眼睛畫出神采，橘黃加藤黃為眼眶，眼珠子用漆，最後要點一筆鈦白。近似畫龍點睛，畫牛點睾丸。

貓頭鷹是奇異之鳥，聽覺神經發達。一個體重半斤的鴞約有9.5萬個聽覺神經細胞，而體重半斤的烏鴉只有2.7萬個。在世上烏鴉已經夠聰明了，如烏鴉嘴。人呢？

貓頭鷹的視覺敏銳。在漆黑的夜晚，能見度比人高出一百倍以上。你要搞夜襲，你要行賄，你要偷情，其實它遠遠就看到了。你佯裝不知，其實天知地知貓頭鷹知。

非洲還有一種貓頭鷹，眼睛可發出光，刷地一聲，那光像手電筒一般，亮度還可以調節，當地人就利用貓頭鷹來捕獵，更為神奇是，貓頭鷹眼裡發出的光照在其他動物眼睛上，動物毫無察覺。獵物呆立不動。一如官員「雙規」的感覺。但中國的貓頭鷹不具備此項手電筒功能，中國的動物畜生們大可放心。

貓頭鷹晝伏夜出，是一貫夜行之鳥，一旦在白天活動，就會飛行顛簸不定，有如醉酒微醺。我年前就在鄉下見過一隻宛如喝了半斤二鍋頭的貓頭鷹，大白天撞到網上。

村裡有一句歇後語：「武大郎玩夜貓子──啥人玩啥鳥。」我翻遍《水滸》，除了見武大郎做炊餅，並未見他玩鷹。這是一個民間話語版本。

貓頭鷹不被討好的原因是其長相古怪，兩眼大圓，炯炯發光，兩耳直立，像神話中的雙角妖怪，使得古人多用「鴟目虎吻」一詞來形容貌凶；《說苑·鳴梟東徙》中有「梟與鳩遇，曰：我將徙，西方皆惡我聲。」西方反對。聲音不好，像雜文家。現實裡，貓頭鷹不如斑鳩討人喜歡。

台灣詩人管管先生在詩壇頗有大名，他是一位特立獨行的詩人，姓管名管字不著，叫「管不著」。2012年春天我倆合作過貓頭鷹圖，我送他兩隻，他回過來一隻。管管先生專門為圖寫了一首〈鵂鶹說〉，詩妙不可言。典型的「管式風格」。詩曰：

吾在金門砦山第一次看到鵂鶹

捉住鵂鶹準備餵養鵂鶹

幼年聽鵂鶹恐怖嗥聲一夜蒙頭緊抱老娘到天亮

鵂鶹吃活肉養不活

鵂鶹屎之臭令吾者逐臭之夫甘願投降

只好放爾歸山落草為寇

你叫鵂鶹又名釁侯訓狐熏胡皆是形聲而命名

都沒有見過廬山足見閣下不是無蹤無影飛賊

夜裡游走四方與鬼怪同行輪頸可察八方魑魅

圓睛能燉牛鬼蛇神又善粉墨登場

惹得卡通人愛鬼見愁貓頭鷹大俠

你說叫我夜行飛賊也比較過癮

家鄉傳說鵂鶹夜裡嗥叫該村必有人駕鶴歸西免得遺臭萬年

這是鵂鶹大俠先知先覺推背圖劉伯溫鵂鶹老仙呀

接著說莎士比亞在《愛的徒勞》劇作裡，讓貓頭鷹唱出「歡樂的歌聲」。英國人認為吃了燒焦研成粉末的貓頭鷹蛋，可矯正視力，視線可達1.5。用貓頭鷹熬成的湯可治療百日咳。西醫還暗合了中醫李時珍。古希臘人把貓頭鷹尊敬為智慧的象徵。日本稱為福鳥，代表吉祥和幸福。人們可以用牠來驅除邪惡。

世界各國鼠害仍十分嚴重。貓頭鷹是捕鼠能力最強的鳥類，一隻貓頭鷹每年可吃掉1000多隻老鼠，為人類多出數噸糧食，貓頭鷹保護住的數噸糧食讓人類大吃大喝，再糟蹋掉。話句話說，貓頭鷹白白折騰一年，這個公式：貓頭鷹+飛翔÷速度=零。

畫貓頭鷹要筆有格調。

掛貓頭鷹者要有情調。

我二大爺告訴我，說有一種小鵂鶹，是世界上最小的貓頭鷹，僅長十來釐米。屬鴟鴞科鵂鶹屬。這真是好，可以裝在袖筒裡把玩。隨時帶著，忽然出手，嚇你一跳。我想到了武大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