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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5/19 第4649期  訂閱/退訂看歷史報份直接訂閱

今日文選 文學相對論/白先勇vs.奚淞-白光時代的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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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文選

文學相對論/白先勇vs.奚淞-白光時代的歌聲
陳宛茜 記錄整理/聯合報

文學相對論5月 白先勇vs.奚淞  

四之三 -- 白光時代的歌聲

從〈秋夜〉、〈東山一把青〉、唱到〈我要你〉、〈我等著你回來〉。在對談「白光:時代的歌聲」的過程中,白先勇與奚淞先後合唱了四、五首白光的歌。唱歌時,他們臉上散發青春的光采,彷彿隨著歌聲回到二戰後頹廢滄桑的舊夢中國。對他們來說,白光不止是少年時代的偶像,她的歌聲是《台北人》的主調、時代的聲音,更成為他們生命、性格中的一部分。

唱出戰後人類心靈的滄桑

奚淞(以下簡稱奚):我跟先勇認識時,他正在寫《台北人》,包括〈一把青〉、〈永遠的尹雪豔〉,〈一把青〉直接用了白光唱的〈東山一把青〉歌詞。那個時代,大街小巷播的都是周璇、白光的歌曲。她們的歌聲,是我們生命中最重要的聲音。

白先勇(以下簡稱白):那時候沒有電視,只有收音機。二次世界大戰後,白光的歌聲響遍中國,尤其是上海。

奚:在那樣劇烈變動的時代,總會出現一種歌聲,傳遞出既頹廢又深情的時代情感,這種歌聲只會在都市文明成熟發展的城市中出現。如柏林的Marleen Dietrich、巴黎的Edith Piaf,她們的歌聲流露女性受到創傷後的堅強,知道朝不保夕,又有一種頹廢。

白:她們的歌聲唱出戰後人類心靈的滄桑、都市文明的頹廢。只有在巴黎、柏林、上海這種遭戰火洗禮的大城市,一切都燒完了只剩下廢墟,才會出現這種歌聲。她們的歌也可以說是輓歌,對時代與生命致哀的輓歌。

奚:我喜歡她們的歌聲,多少是因為父親。他們那一代的所有家當在大陸一放就沒了,飄洋過海、流離失所。我從父親的收音機中認識白光的歌聲。

我們這一代跟著父母來到台灣的人,有一種「失樂園」的情懷,覺得有什麼東西失落在大陸了,到底失落了什麼,勾起我們的探尋。

白光的歌是父親那一代人流露情感的方式。他們會有七十八轉的老唱片,放著白光的〈我等著你回來〉,因為太太或情人就在大陸等著。我們沒見過那個時代,只是透過這些歌曲觀望、想像那一個時代。我認識白先勇後,發現他竟然認識白光。

樓上住著李麗華, 巷子口住著白光

白:1950年我到香港,住在尖沙咀,那時候上海的難民都住在這。我的鄰居許多是上海的明星,樓上住著李麗華、巷子口住著白光。我第一次見到白光是在理髮院,她為理髮院剪綵。她是一個好玩、瀟灑的人,對那些理髮師說「來來來照相吧」,完全沒有大明星的架子。

奚:有人問白光,她的藝名怎麼來。她回答,我拍電影,電影不就一道白光嗎。她來台灣,記者問她,為什麼老把「魂縈舊夢」唱成魂「榮」舊夢。她說,啊,我一直以為是魂「榮」舊夢。白姐兒非常有意思、很豪氣。

我第一次聽白光唱歌,是白先勇的二哥白先德帶我去的。那一年她在高雄的藍寶石大歌廳首演,燈光打下去,白光穿著全身都是花的長旗袍,一束光照在身上,幽幽開嗓:「我愛夜、我愛夜」,全場起立致敬,對她與那一個時代。

「我愛夜/我愛夜/更愛皓月高掛的秋夜/幾株不知名的樹已卸下了黃葉/只有那兩三片/多麼可憐/在枝上抖怯/它們感到秋來到/要與世界離別」。(註:〈秋夜〉歌詞)。天啊,「幾株不知名的樹」,把那一代的感情完全寫出來了。

〈秋夜〉的歌詞這麼簡單,卻馬上碰觸到深刻的情感。那個時候的歌曲和詩詞沒有斷絕,〈秋夜〉雖然是白話文,但歌詞充滿了詩意。

聽完白光唱歌,我和白二哥跑到後台,想唱白光的歌給白光聽。我和白二哥站在她面前唱〈魂縈舊夢〉,白光眼睛瞪得好大。

歌聲帶給白先勇創作的靈感

白:她曾拍過一部好紅的電影《血染海棠紅》,〈一把青〉就來自那部電影。沒有她的〈一把青〉,就沒有我的〈一把青〉。(註:〈東山一把青〉是《血染海棠紅》的插曲)。

我在香港的快樂戲院裡看《血染海棠紅》。那時的大明星都會隨片登台。只見白光頭上插著花,穿上大紅旗袍,手一揮就唱了,一邊跳舞就一邊唱歌。

「今朝呀鮮花好/明朝呀落花飄/飄到哪裡不知道/郎呀尋花要趁早啊/唉呀哎哎喲/郎呀尋花要趁早啊/今朝呀走東門/明朝呀走西口/好像那山水往下流/郎呀流到幾時方罷休」。(註:〈東山一把青〉的歌詞)。如果沒有經過戰爭、死亡與飄零,歌聲裡不會沉澱這種滄桑的情感。

奚:她們就像永不屈服的女神,雖然粉身碎骨,依然不屈不撓,象徵永恆的母性,擁有一種女神的本質。

白:這種歌聲男生唱不出來的。我曾問過白光,喜不喜歡Marleen Dietrich和Edith Piaf,她說,我就喜歡她們兩個。

奚:白光用歌聲,抓住了白先勇小說中女性的原型。

白:我並非以白光為原型創造角色,而是她的歌聲帶給我創造角色的靈感。如果我的小說中有滄桑感,那種滄桑感跟白光的歌聲是一樣的。

奚:這是一種靈感的原型。當你塑造出一個角色時,心中會有一種感覺、直覺。

白:就像母親唱安眠曲安慰孩子聽,白光用滄桑的歌聲,安慰這些飽受戰亂流離的人。

她演的不是戲,而是人生

白:1980年代,我曾跟白光在香港海邊散步。我問她最喜歡那一首歌。她說是〈我要你〉。

奚:「我要你/常在我身邊/廝守著黑夜/直到明天/我要你/常在我身邊/忘卻了煩憂/互相慰安/夜長漫漫/人間悽寒/只有你能/帶給我一點兒溫暖」。(註:〈我要你〉歌詞)〈一點兒溫暖〉就是那個時代的感覺。

這首歌把那個時代朝不保夕、萬事明天化為雲煙、過了今天可能沒有明天的氛圍,唱了出來。看過費雯麗和勞勃泰勒演的電影《魂斷藍橋》就會知道這種感覺。

1993年,七十多歲的白光與她最後一名情人顏龍,在電影資料館的高肖梅陪同下來到我家。我問她,怎麼可以把《血染海棠紅》中的壞女人演得這麼好。她說:誰是壞女人?我就自自然然地演她。我這才明白了,後來李麗華也演過這個角色,她把她當作「壞女人」來演,她的演技很好,卻不感動人。

白:還有《蕩婦心》和《一代妖姬》,白光演得真是好。她演的不是戲,而是人生;她把人生演出來了,而不是作戲。白光唱歌也是,她不止唱歌,還唱出人生。

奚:在我眼中,白光是一尊敦煌菩薩,她那個高挑的方臉,分明就是一個敦煌菩薩。她的迷人之處,是超越了好女人、壞女人,進入一個女性的本質,擁有一個大悲心。她就像白先勇小說裡的金大班,看到小舞女出事,一個鑽戒就丟出去了。

白:白光是時代之聲。就像鄧麗君用歌聲安撫了飄零到台灣的人,白光撫慰了戰後中國受傷的靈魂。

奚:鄧麗君的歌聲像大地回春,有一種生命溫柔的喜悅,像新生的愛情。白光則是戰爭的滄桑,但底下也潛藏一種女性的撫慰,她也是一種地母型的人。

我在巴黎念書時,有一次電影中心掛出要演《蕩婦心》。那時巴黎的中國人老死不相往來、不大見面,一看要演《蕩婦心》,嘿,到處都鑽出中國人來了。結果電影中心的人說搞錯了,要演的是《天下父母心》,不是《蕩婦心》,引起觀眾群起抗議。那時我才明白,白光是祕密社會,天涯海角都會有白光迷,每個時代都會有白光的粉絲,因為她的歌曲已經超越了流行。

大家在歡樂的輕歌慢舞後,免不了會碰觸到人生的滄桑、深刻的頹廢,這時候就會碰見白光、Edith Piaf,她們是流行中的古典。

白:白光的歌就是《台北人》的調子。她歌裡的滄桑,就是《台北人》的滄桑。

奚:她的歌聲已進入我們這一代的生命,成為性格中的一部分,永遠不會消失。


  人文薈萃

聯副56月駐版作家新作╱生而為人(中)
黃錦樹/聯合報
隨即想到他的母親和妹妹,便隨口問起。他把手邊的工作交給副手,給我開了瓶可樂,拉我到餐桌旁坐下。「她幾年前改嫁了,我還送了份禮去給她。蔴坡那裡有個雜貨店老闆死了老婆,留下四個孩子,很需要個媽媽。」他表情一時放鬆了。「那男人我見過,看來還不錯,應該比我爸好。不過你也知道的,知人知面不知心。所以我那天就私下警告他:如果哪天聽說他對我媽或我妹不好,我一定拿豬刀找他算帳。」寅笑開了,一臉的得意。「不過我也叫我媽別再生了,要照顧六個小孩已經夠辛苦了。但她大前年的中秋前竟然又生了個女兒。媽的女人。滿月還給我送紅雞蛋來。那時我人在馬六甲學做肉骨菜,她老公竟然找得到。」

「我只好再跑一趟蔴坡,買了兩隻大公雞給她送去。原本是要去警告她別再生了,但我從來沒看過她那麼開心,讓我想到那兩個到今天我還會寫錯的字,『幸福』。我就把我剛拿到的薪水包了紅包給了她,她紅著眼眶推辭了很久。」

寅向我炫耀他的新摩托車,紅色的「爬山虎」;說他正在存錢,開始在為自己供一間房子,將來打算開一間小餐廳,娶個老婆。他說他「平生無大志」,大概又是哪部港片裡學來的台詞。寅還拉開上衣給我看他胸前色彩鮮豔的虎頭刺青。齜著牙,好似試圖威脅每一個看牠的人。「為了這個,」他得意的說「不知道給警察找過多少次麻煩。笨警察以為我是黑社會,我說這是藝術品,你看,有簽名的。」他笑著指出右腹側,一處開過刀的暗沉舊疤。

一時興起,他把整件上衣脫下,背上赫然刺了個青色的羅剎鬼頭,這才發現他這些年膚色變淡了。鬼額頭彎出兩支羚羊似的長角,嘴裡交錯著四根獠牙,背上的舊創痕成了自然的暗影筆觸。

他側身悄聲用夾雜著馬來語與閩南方言辭彙的話說:「你不知道女人有多喜歡這個。」他還說他最喜歡三十多歲的女人,玩起來才夠味。

這時,店裡來了一家客人,四五口。他緊張的穿回上衣,趨前接待。

那嬌小的女孩,一襲青色洋裝,目光冷冽的和我目光交會,只數秒一瞬,視線即移開。

是她。有一次走錯路偶然看見她後,每天早上上課,我都必然繞一大圈刻意經過她家門口。那一帶可是高級住宅區啊。但也只敢看她一眼,有時經過後,轉彎前,再偷偷回頭看一眼。念初中二或三吧,她的五官精緻得不可思議,白上衣白裙子,身材纖細甚至可以說是瘦弱的。每天早上都有一小段時間在五腳基上等著父親用Volvo載送,是我每日早上最憧憬的一瞬。有時時間沒拿捏好,稍稍晚了些;或她因事未上學,經過那空蕩蕩的鐵門前,心就會很難受的糾結著。

有時晚上,刻意騎腳踏車經過那一帶。運氣好的話,會遠遠的看到她在二樓陽台眺望遠方的身影,雖然看不清楚,但還是有說不出的喜悅。她家常傳出叮叮噹噹的鋼琴聲,但我對音樂毫無認識,不知道那是什麼曲子。只傻傻在樹下聽,兩隻腳被蚊子叮得滿是包。

我後來知道,像我這樣刻意繞過她家的男生不在少數。步行的,騎腳踏車的、摩托車的、甚至開著小轎車的──只差沒有騎著馬的。雖然沒有人在她家樓下拉小提琴,但吹口哨者不計其數。夜裡摩托車叭叭數十輛疾駛而過,常鬧得她父親衝出來叫罵,甚至找警察來追捕。

彷彿在她家外頭不遠處的樹影裡,看見過類似寅的爬山虎,那躲在黑影裡抽菸的人是不是他,我就不知道了。

但我未曾那麼近的看過這一家人。她的母親,和她有幾分相似,卻像是她的臉孔的扭曲,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衰老──感覺像是過早摘下而老去的瓜果那樣的皺縮了。體型也差不多纖弱,穿著素色洋裝。她有個念小學低年級的妹妹,依稀可以看見她幼小時的模樣,和一個過於秀氣的學齡前的聒噪的小男生。而她父親,是一個聲音宏亮、熊一般高大的男人,穿著很正式,西裝長褲,抻起長袖露出結實多毛的手臂。我彷彿聽到他點了水魚。

和寅道別時,我看到他在廚房地板上,手起刀落砍掉一隻鱉的頭,還把它拎起來,朝著我,帶著幾分邪氣的笑著:「有像麼?」

幾個月後,聽說那女孩失了蹤。連續數日早上經過她家不見人影,晚上刻意繞過也不見陽台上的身影。只感覺她家裡有股說不出的焦躁。甚至可以聽見她父親的咆哮,母親的啜泣。有警車在她家門口,屋裡有警察的身影。

那些天,無聊之餘我也繞到和記,去瞧一瞧寅。看他也是副心神不寧的樣子,菸一根接著一根,鬍子多日沒刮,神容憔悴。甚至聽到老闆在斥罵他在發什麼呆,□□桌、□□桌怎麼都還沒上菜,有肉沒炒熟,有的鹽放太多。切肉時竟然還傷了手指,被迫休息了幾天。

然後女孩的屍體被發現了,是被勒死的,還被切成幾塊丟棄在附近的大河裡,被不同的釣客發現。陰道深處有大量精液,陰道口有撕裂傷。

報載,傷口切割得非常俐落平整,研判兇手有屠夫、廚師或外科醫師的背景。

那天我去找寅,在他宿舍旁的臭水溝邊,他點了菸但一臉的淚水眼淚鼻涕,整張臉好像溶蝕崩塌了。沒看他那麼傷心過。

很快他就被警方帶走了,而且快速宣布破了案。有人指證當晚女孩確實上了他的摩托車,奔馳在七英哩外那條黑暗的路。他的廚師背景對他非常不利。他母親和繼父為他請了律師,但他還是很快的被判了死刑,也快速的被槍決了。傳聞女孩的父親在警界政界有很多朋友。據說他對所有指控不承認不否認也不辯解,神情很平靜。

行刑後不久,我收到他從監獄寄來的一張明信片。寥寥幾句,沒頭沒尾,字很醜,很多錯、漏字:「(連串的塗黑、劃掉)我們吵了架。(連串的塗黑、劃掉)我不(應該)把她丟在那裡的。那裡很黑。(連串的塗黑)我回頭去找時她已不在。我以為有人(送)她回家。(連串的塗黑)我不敢去她家。(連串的塗黑、劃掉)」

我彷彿記得那天在茶餐室,女孩經過他身邊時在他耳畔輕輕說了句:「膽小鬼!」

那事過了二十多年後,警方破了另一宗分屍案,逮到一名獐頭鼠目、頭臉油油黏黏的老頭嫌犯,是個在地的狗屠者。他坦承那一宗、還有別的幾宗印度妹的也是他幹的,面對鏡頭涎著臉侃侃而談。「看到那美麗的女孩被嘔氣的男友丟在路邊,不好好的抓來玩一玩太可惜了。」那是他幹的第一宗。他還大言不慚的說,真不知道警察為什麼那麼笨。他住的地方其實離棄屍地點並不遠,還以為很快就會被抓到,跑路了幾天。不料竟抓了一個替死鬼。

玩了那麼多個,縱使被槍斃他也覺得值得。「好美,好美,一輩子都忘不了。」他竟說他最懷念的還是那第一個。

問他為什麼強姦了人家還那麼殘忍的把她殺害肢解,「就是想切切看。」一開始他吊兒郎當的說,後來又補充道:「你們不知道她有多『惡雞嬤』,抓得我全身是傷,還很用力的咬人呢。」指著肩膀上的疤痕,說被她咬了一個大洞,流了很多血。

但誰還會記得那些可憐的女孩呢?

寅故後不久我養了條青龍魚,給了牠他的名字。那時青龍幼魚還很便宜。我自己做了個長長的水泥魚缸養著牠,看著牠一年年長大。牠小時我只以小魚餵養牠,但長大後主要就是吃蟑螂壁虎,而今牠也是一尾老魚了,鱗片大而墨綠,鱗紋清晰,有一米半長了。鎮日背貼著水面巡遊,吊著眼瞄著日光燈下的壁虎,水族箱兩旁圍了網,以防牠躍上來咬壁虎不慎跳到外頭。我喜歡看牠野性的一躍。牠喜歡幽暗,幽暗讓牠鱗片的綠顯得更深更墨。因此牠的水族箱八成都是水泥的,上頭蓋著厚木板,就像個洞穴。只有小部分是玻璃的,打燈換氣都在這頭。牠看到我就會慢吞吞的游過來亮處,我們無言的對視。

哪天如果牠死了,我會把牠連皮帶著骨肉用鹽醃製成標本,擺在店裡繼續陪我。

我知道他們最後走的那條路會經過那條有著黑色流水的大河,她被棄屍之地,那河裡深處過去一直有原生的青龍魚棲息。

我一度以為是寅失手殺了她。

她的死徹底的毀了我。我一度非常羨慕寅可以隨她而去,也一再思考為什麼我還要繼續活下去,平凡如我,此後漫長的一生可是無聊乏味至極啊。

一些念頭一再的困擾我。

男人為什麼會愛上女人?就因為那美麗的容貌?

人死後你還愛她嗎?

當形體消失,思念如何抵抗時間的磨蝕?

我可是連一張她的照片都沒有。

宣布破案後不久,她父親就把房子賣了,一家人遠遠的搬走了,移民到外國。從斷斷續續的消息判斷,那熊一般的男人也被這事給毀了。他成了酒鬼。他既無法釋懷美麗女兒的慘死,也沒法原諒她的叛逆、更自責對女兒保護不周。至於怨恨「阿飛」一樣的寅君把她女兒帶向絕望的死地,更是不用說的了。

那些天我經常到她家繞繞,一天常不止繞一回。即使他們搬走後多年,我仍維持那習慣,那已經是我生活的一部分了。也許心底深處期盼著哪天奇蹟出現,看到她再度出現在那小陽台上。

寅被捕後不久,有一天傍晚,看到她家附近一小塊荒置的茅草地上堆置了大量物品在燒,味道很難聞。她母親和妹妹立在熊熊烈火旁,陸續把什麼東西往火裡丟。仔細看,是她的衣服、相簿、日記、信件、獎狀……我心一陣揪痛,心底在呼喊,能不能留一張她的照片給我?但我不敢開口,望著火光默默流淚而已。

也許我靠太近了,呼的什麼東西飛過來,差點就砸中我,摔碎在馬路上。「死三星!」有人大聲罵道。隨後看到那熊一般的男人從他家門口階梯上滾了下來。

我只好跑到路那頭的轉角,躲在一棵樹後,遠遠的看著那一忽兒藍一忽兒綠的火,一直到它在漸漸黑下來的夜裡燒盡一切。她們離去後,我還拿著樹枝去掏弄那灰燼,期盼可以留點什麼給我。然而就只有灰燼。她母親仔細的燒掉了一切。連碎片都不留給我。

我忍不住給在牢獄裡寅寫了封信,痛責他為什麼那麼殘忍,一字一淚的描述了這場火。信末沒有祝福,只有四個字:你去死吧!

這事情讓我一輩子都不敢動念和女人發生那種關係(進入女人身體)──身為男人,我覺得我也有罪。年少時,我並非不曾幻想過對她做那髒事──而今而後,對我來說,那事無論如何都是一種冒犯、傷害、褻瀆。當然,我也不可能結婚。我也認真的去學過陶瓷,曾想依她的形象捏製成瓷偶。只可惜我沒有天分,怎麼捏都捏不出她那美麗高傲。我的失敗的作品讓我覺得自己一再的在冒犯她。更糟的是,我的爛作品回過頭來汙染了我對她的記憶和想像。她在我腦中的影像開始模糊。這讓我更渴求一張她的照片。

我後來想到,有一個地方也許會有。

我向鎮上那家口碑最好的「真善美」照相館詢問,五十來歲的老闆猛搖頭說「我們怎麼可能違反職業道德做這種事。再說,就算有留底也只能給委託人。」但我看一旁的年齒和我相近的他兒子的神情,就猜到未必沒有希望。於是挑了個老頭不在的時間再去,果然,有數十張之多。她們到照相館拍的全家福,她美麗的獨照,甚至生活照──她父親用單眼相機為她拍的,公主般的彈著鋼琴、吹著生日蛋糕、抱著巨大的鯨魚玩偶、慵懶的睡在沙發上。雪景、楓葉、櫻花、港口、海邊、瀑布、樹影裡、草地上……。對我來說這部分最珍貴,那是我無緣參與的生活。那些衣裙都是我未曾見過的(我決心一一把它們找回來),也未曾見過她那麼放鬆的笑,陽光下如花似玉的歡顏,嗔怒、頑皮、撒嬌時的樣子。那是透過她那熊一般的父親的眼睛留下的,他對女兒的愛。我就知道他們一定會偷偷加洗她的照片收藏著,畢竟是那麼少見的美麗女孩──原來他年少時也戀慕著她,當年即曾一再央求他父親偷偷留下她的照片。

提到舊事,我們倆竟相擁而泣。

感謝他慷慨的饋贈,我多年後回贈他一尾價值非凡的金龍魚,一直金燦燦的養在相館裡。

那之後不久,他結婚生子。而今孩子都很大了,女兒也嫁人了,有請我喝喜酒呢。 (中)


慢慢讀,詩╱登山感懷
黃梵/聯合報
山上有我還沒走完的路

在今年的路上,我依舊聽得見去年的風聲

不管風有什麼打算

它的喃喃囈語,都像我——

四處走動,把漢語耗得筋疲力盡


悲秋的金黃,對誰是忠誠的?

這是誰的金色牢籠?

我是否還懂另一些靜穆——


一個收集足跡的登山者,他剛馴服了孤獨

一條鑽進竹林的小路,再也不要北斗指南

一位養育了子女的母親,晚年永遠是她的傷口


最短篇╱一千隻嘴巴
曾湘綾/聯合報
兩個老婦,坐在公園。望著,車來人往,不斷,蜚短流長。好像,全世界的人,都虧待她們。直到,自己鼻梁下的,一千隻嘴巴,都累得喘不過氣來,直到死神摀住耳朵,將她們封印,變成啞巴。整個墳場,總算,第一次安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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