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輩並非荒人,亦非廢人,而是寶瓶同謀人……
文/陳建志
我是戰後嬰兒潮的尾聲出生的孩子,民國53年生,屬龍。
我的生活大致平靜順利。但在大三、大四之交,我忽然感到極度不安,心中懸著一個大哉問:為何人要有死亡?死亡之後,意識是否就跟著肉身滅絕了?
那時候流行的都是沙特那一類的存在主義,都是相信人死了之後,就什麼都沒有了。我也不相信當時的佛教、基督教。
就在這種大恐懼之中,我無意逛進了當時淡江山下一家專賣舊書的「飽蠹書店」,買下了兩本二手書:《靈魂永生》與《靈界的訊息》。
本來我以為那是某種神神怪怪之學,初讀時還怕怕的,誰知道讀通之後,竟領悟意識本來永生。
終極關懷的生死大關一過,我心中充滿喜悅。此後就去買了整套英文原版的賽斯資料,以讀原文練功。
我一直知道翻譯者王季慶的名字,但尚未跟她謀面。是要等到1990年,她翻譯的《宇宙逍遙遊》出版,我讀了之後,再也壓抑不住感動,便寄去一首英文小詩。翻成中文是:
我寫此信向你致謝因為你將所有的訊息
越過海與汪洋
帶到這個小島上
使島上的人們知道
沒有人是一個孤島
也沒有人不是
既是個島
而又是海與汪洋
這首詩讓王姊立即回信,與我相約見面。從此開始了至今長達二十年的友誼。
王姊像個沙龍女主人。她在1992年將寬敞的自宅提供出來,變成了「新時代讀書會」的場地。我是最原始的讀書會成員,也可說是元老之一。
當年在進行讀書會的時候,我們是在原木地板上圍成一圈,每人坐在一個蒲團上,繞著新時代的主題討論,形式上非常自由,無拘束。
大約那一時期,當我徬徨於未來道途,忽於夢中清楚聽見一句英文:「你自然的感覺基調引領你到寫作。」(Your natural feeling tone leads you to writing.)賽斯所謂的感覺基調,便是一個人的天性。此後我便致力於寫作。
我一邊幫王姊潤稿許多本賽斯書。原來王姊一開始譯賽斯書時,常為了求快而充滿了許多倒裝句,或是不順暢的傳達,遂決定修訂。
我仍然記得,無論是戀愛或失戀,身邊都帶著王姊翻譯的賽斯資料初稿,得空就慢慢修潤,簡直莫失莫忘。無怪王姊記道:「幾乎每一本賽斯書都有建志的心血在內,因為他不計酬勞的替我校對,並提出意見與我再三參酌。」
另一方面,由於王姊引介,我已在報紙雜誌撰寫專欄,介紹新時代訊息。
王姊真是一位很棒的送書人。她又送了我一本拉瑪那(Ramana Maharshi)的著作,我深受這位上師啟發,遂將此書翻成中文,命名為《回到你心中》(1993)。這本書便是我第一本出版作品。是此書告訴我:「心電感應,達知過去與未來,以及天眼的神通並不能構成真知洞見。」此後若心念過度外馳,冥冥中總能回到他的教導,時時參究「我是誰」。
拉瑪那打下了我堅定的基礎,讓我在各式各樣的大師、派別、通靈著作中不致迷失。至今於台灣共有三本譯作的拉瑪那,所傳者便是頓悟法。
但並沒有更好的,最好的法。漸悟、頓悟都好,都是依各自的緣法修行,沒有勉強才好。
課文早已備齊,隨機映現而已。
這便是「寶瓶同謀」的意義。其一:由於網路、出版業盛行,乃能將修行的各家各派的路數公諸於世,修行人能彈指取得。
傳統各家各派固好,只是時代不同,自有新發展因應化現。這也是大勢之所趨,地球運轉之理。「心經」之法從來不變,亦無須增減。但身心靈智慧如何運用,則新出版品可因勢利導,當今佛門、基督教中不少人,老早默默貫通參用。
其二:沒有門戶之見。寶瓶同謀人,當能穿行各家各派,融通各家各派。自修自悟時,則「萬物皆為我備焉」;行道時,則不拘泥於一派,而將各家各派融通之理,分享於外。
我未大徹大悟,只有不斷進行中的小徹小悟。因天性,我不喜歡人為的組織,選了一條人跡罕至的路。
雪泥鴻爪伴我行,我從未孤獨。
1996年,我得了時報文學獎與聯合報散文獎。在那個文學獎還十分有用的年代,我倒沒有馬上出版文學作品,而是於1997年三月出版了《演好你的前世今生──新時代思潮之旅》。
到了同年八月,王姊這位「華人新時代之母」則出版了她的新時代專著《心內革命》。雖然她謙稱自己不太會作夢,但是她在此書引子寫的兩個夢,證明只要是重要的靈性之夢,她都記得,也能自行解夢。
回顧以往,我寫的「夢學」三書、「鳳學」一書、《天使的52個禮物》、《氣息》等,自然也都是感悟之作了。至於碩博士論文,則皆闡述波赫士的神祕主義。
王姊拿出現代鳩摩羅什的精神,花了數十年,已將全套賽斯翻譯竟功。此後得空又譯介伊曼紐、《與神對話》等書。雖然我們倆私下的共識是,沒有賽斯,何來《與神對話》?《與》書這樣的內容,我參考各家各派,自己就造得出來,何須通靈?
由於王姊與我看過的通靈書籍都很多,自養成了判斷力,絕不輕信。只有賽斯,我們確認是非人力所能至。《與神對話》是可偽造的,賽斯資料無法偽造。但主因仍是,賽斯創見博大精深,確為當世所需。那是要讓人們花上時間,等科學、醫學、心理學、哲學、宗教各界慢慢去挖掘印證的。
如今太多修行新書,不過是新瓶裝舊酒,乃一再叮嚀而已。但賽斯書則非無可無不可,是應當於今出世的。
也是五年級的許添盛,取得賽斯著作的版權,重新改版。看到書店裡擺得齊整的賽斯書系,我心裡一股欣慰。
至於《奇蹟課程》,我認為不是偽造。《奇》書直通甚深禪法,即「心經」之法。但我的讀法,是匯通基督義理、佛法,得魚忘筌。
若有人讀了《奇蹟課程》便獨尊基督教而排斥佛法,或學佛者聲稱《奇》書是胡言亂語,則我看是還沒讀通。
這就是我目前的「定位」了,即讀通各家各派,自修自悟就好。若我渡了自己,便是渡了他人,改變會自動發生,何勞跑去外面搖旗吶喊、勞民傷財?
讓各教徒去守他們的「本分」。我的「本分」乃是自渡,牢記「實無一眾生可渡」。若外在看似有眾生可渡,則是我未悟的緣法。
擁護什麼新組織,從事社會運動,皆非我之所願。若他們有理,則那也是「神」假他們之手,行其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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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時代運動,也是有個彩虹光譜的。
位於光譜一端的,是最出世的。這端的人,最常是清靜寡慾,現實生活看起來像是「沒什麼建設」。
而位於光譜另一端的人,是最入世的,最喜歡有為法、積極思考法、最愛「努力」、「改變世界」、「拯救世界」。
我年屆五十,只希望進退有節,巧妙運用陰陽,既出世又入世。
我所做的,不會是成立新說法。在文字上,頂多是融通各家各派。
各家各派都很有智慧,也都各有其所,何須「我」再去造作?
吾輩並非荒人,亦非廢人,而是寶瓶同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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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人迷通靈,常說自己連接到了這個靈,那個靈,五花八門,良莠不齊。當然,很多人是跟「高我」(higher self)接通,而有了這樣那樣的投射。但若著迷此道不得出,則「不可以見如來」。
了悟自性,便是最大的神通。其餘的神通、通靈等,都是不可執著的小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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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四、五年前吧,有一次在王姊家裡,她低著頭,靜靜跟我說,「我隨時可以走。」
當時我聽了憮然,尤其那是她醞釀《最後八堂課》的時期。
後來再想,才知那是說她已無生死牽掛之意。當然本人還是活得好好的。
縱然年過七十,她身子還不錯。我們煲電話粥的時候,她總是說,她跟同輩一見面就是聊養生,現代醫學發達,一個人活過八、九十是很平常的事。
巴黎恐攻前不久,她還去了一趟中亞,可見健朗。最近她就開了「荷光者王季慶」的臉書。
2015年11月底,張雅真卸任新時代中心理事長,由讀書會另一位元老李瑞民接任。瑞民也是五年級生,跟延壽精舍的果善師父學過療癒之道。
實則吾輩並不分年齡,也沒有門戶之見。我看見許許多多的人間天使,也許是佛教徒、基督徒、獨修者,不信教者,也都實行了寶瓶同謀,也都在施愛。
走在整合身心靈路上的人,就是New Agers,無論他是否會用這個名相。
因此吾輩,我們,比我原來想像的要多更多。
因此吾輩的New Age之路,仍在進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