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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0/17 第5500期  訂閱/退訂看歷史報份直接訂閱

今日文選 【文學相對論】焦桐VS.楊子葆(五之三) 苦
【當代小說特區】王聰威/靜物時光(下)
【客家新釋】葉國居/起癖
陳克華/詩想
【慢慢讀,詩】路寒袖/三月嗩吶
幾米/空氣朋友

  今日文選

【文學相對論】焦桐VS.楊子葆(五之三) 苦
焦桐、楊子葆/聯合報
美好的苦應該就是這樣:如苦苣,如苦瓜,是一種內斂包容的自苦,點滴在心,毋庸解釋,更不必訴苦……

焦桐:

我很喜歡閱讀你的飲食散文,覺得能在其中咀嚼到東西方文化的思考和探索,興味盎然又長見識。你在《喫東西集》一書中提到法式苦菜代表如苦苣、菊苣,是帶有雋永苦味的葉菜,並創造出多元光譜式的各色風味。最後一段說:「德國浪漫主義有『自苦』傾向,那是精神上的自我深化,真實人生何處不苦?」又說:「苦苣入菜苦後回甘,帶點苦中作樂的雅趣,看似自苦,其實養氣。」

你的飲食書寫,總是透露生命的況味。苦後回甘,這樣的苦帶著戲劇性,和啟發性,想聽你多談談。

楊子葆:

其實我留學法國的許多文化震撼之一,就是飲食中的苦,而最具代表性的,則是濃縮黑咖啡。之前在台灣喝咖啡,即使是沒那麼濃烈的美式咖啡,也往往要加許多糖來平衡苦味,再加許多牛奶或奶精平衡澀味,才能入口;目的只為提神,而非品味。但我周遭法國同學喝濃縮咖啡,絕大部分純的喝,有時候手上拿著一顆方糖,也不丟進杯裡,就沾點咖啡小口啃著吃,一口糖,一口咖啡,享受固體純甜與流體極苦的交互作用;剛到法國時看到這種尋常景象,總在心裡暗嘆:「法國人怎麼這麼能吃苦?」

後來有機會到一家幼稚園見識小朋友的味覺周課程,才發覺這種耐苦、享受苦的本事其來有自:才五歲的小朋友學習認識鹹、甜、酸、苦基本四味,因為這是構成飲食的四個支柱,缺一不可。他們以洋甘菊、龍膽花、苦苣、菊苣和葡萄柚來呈現苦味,除了葡萄柚,其他我統統不認識。偷偷嘗一口洋甘菊水,雖是沖淡了的清苦,對小朋友來說苦味還是滿明顯的,可愛的小臉都皺成一團,苦哇!為什麼這麼小就要吃苦?幼稚園老師居然引用瑞士心理學家榮格話語悠悠回答:「『快樂』這個字若不能與悲苦取得平衡,就會失去意義。」

對法國人而言,苦就是生活的一部分,用不著刻意避開,就像《楚辭.招魂》說的:「大苦鹹酸,辛甘行些。」苦鹹酸辣甜,其實沒有優劣高下,樣樣皆可口。甚至他們還會主動自討苦吃,例如你提到的德國浪漫主義。

我們對於西方「浪漫」這個詞實有很深的誤解,總以為充滿甜蜜、溫馨,其實是苦的,最有名是歌德的《少年維特的煩惱》中鑽牛角尖式地自陷與自苦。法國人卻喜歡這味,據說拿破崙一共重讀了《少年維特的煩惱》七遍,愛不釋手。歌德的名言:「我愛你,與你何干?」一看就苦,像洋甘菊、龍膽花、苦苣、菊苣一樣的苦。

台灣苦瓜是本地苦滋味的代表,你《蔬果歲時記》裡寫道:「年輕時總是畏苦,這種條件反射往往要到中年以後,才慢慢能欣賞苦瓜之苦,期間歷經了人生的風浪,被生活反覆折磨過,欲說還休,坦然接受,復仔細品味。」心有戚戚。

焦桐:

除了咖啡,飲料中的啤酒也苦,茶葉浸泡過久往往也帶出苦味。那年送焦妻去廣州復大腫瘤醫院住院治療,再趕回台灣,到小姨子家接了么女回木柵已是黃昏,我們直接上貓空,坐在露天茶座品茗,吃厚片吐司,看纜車上山下山,山谷挽留著夕陽餘暉。很想安慰么女別害怕,要先有心理準備,卻不知如何對她開口,只好沉默喝著杯中的鐵觀音。我自己其實很害怕。那茶葉浸泡過久,帶著清楚的苦澀味。

鐵觀音的單寧成分較高,不宜久泡。我歡喜它湯色琥珀,透露綢面豔澤;我歡喜它的厚實、收斂感,入口微澀微酸轉甜,那輕淡的弱果酸,像生活的滋味,很適合我這種淚水尚未流乾的糟老頭飲用。

楊子葆:

我偏愛的西方苦菜是苦苣,這種通體潔白,尾端帶有一抹鮮黃,比利時人稱為「白色黃金」的漂亮蔬菜,偏偏是苦的——這種對比似有深意,也頗有古風,《說文解字》寫道:「苦,大苦,苓也。」苦字拆解,古草也,應該是古時候喚作「苓」的苦菜,古人吃苦苓,現代人則品嘗苦苣。在歐洲,苦苣常被用作沙拉生食,也與肉食、乳酪搭配烘烤做成蔬菜捲,常見搭配的肉類有雞肉、鮭魚、鮪魚,但最有名的是「烤乳酪火腿苦苣捲」,被視為比利時國菜。有趣的是,「烤乳酪火腿苦苣捲」這道菜雖然藉已融化了的乳酪將苦苣與火腿包覆黏結起來,但是融合的只有形式,內涵卻涇渭分明:火腿就是火腿,自有其鹹甜;苦苣就是苦苣,另有一番苦甘;讓我印象深刻。

後來看你寫苦瓜,說又名「君子瓜」,因為「苦己而不苦人」,「與配菜如魚、肉同炒同煮,會令其他食物更有層次,卻不把苦味傳給對方。」突然領悟,美好的苦應該就是這樣,如苦苣,如苦瓜,是一種內斂包容的自苦,點滴在心,毋庸解釋,更不必訴苦。

焦桐:

苦味食物一般富含生物鹼、胺基酸和維生素等,適量食用有益健康;苦瓜、蓮子心、茵陳蒿、苦菊、陳皮、杏仁……都苦,像蓮那麼清芬,蓮子那麼美味,可心中卻藏著苦。黃庭堅說:「蓮心正自苦,食苦何能甘」。日常總是苦中有甘,甘中有苦,這才是真實的人生。

我中年以後才逐漸愛上苦瓜,並非愛它的養生功效,而是滋味。世間諸味以苦味最不討喜,苦瓜之美卻是那清苦滋味,它不像黃連那麼苦,而是嚼苦咽辛後衍生的一種甘味,輕淡不張揚的甜,一種美好的尾韻。

近二十年來流行生機飲食,苦瓜是其中要角,焦妻生前頗信仰生機飲食,逼迫我每天早晨吃五蔬果。我雖則半信半疑,至今仍保持著她規範的習慣,每天早晨出門前,例喝一杯果菜汁,其中的苦瓜味總是最清晰,內斂,深情,善於包容,又堅持自己。

楊子葆:

我覺得苦最美的部分,不在當下,而在於回味。有人問我想念「烤乳酪火腿苦苣捲」嗎?我說,想念。那想辦法找來吃啊。不用了。碰到了,無妨再嘗;碰不到,也沒有遺憾。苦,是一種無可逃避卻也無須追索的生命經驗,就像林婉瑜的〈要求〉:

一次

說過了

就好了

就像知道這個冬天是下過雪的

就好了

焦桐:

的確,如元.譚處端所詠:「苦中甘最奇」,苦是前導,跟隨而至的是甘,回來的甘美。苦和酸,都非一般人所易於接受,白居易〈生離別〉藉酸味和苦味,對比出絕望於婚姻,前半段:「食檗不易食梅難,檗能苦兮梅能酸。未如生別之為難,苦在心兮酸在肝。晨雞再鳴殘月沒,征馬連嘶行人出。回看骨肉哭一聲,梅酸檗苦甘如蜜。」相對於人生那麼多的離別和憂愁,苦檗和酸梅都顯得甘甜了。

苦似乎不是一個好字,常用以描述悲傷、哀痛、沮喪等情緒,如佛教四聖諦所揭櫫的「苦諦」。然則若能明白苦,接納苦,就可能超越苦,「離苦得樂」。


【當代小說特區】王聰威/靜物時光(下)
王聰威/聯合報
上篇:【當代小說特區】王聰威/靜物時光(上)

沒想到居然在那個時候聽見小貓的叫聲。

稍微仔細一點聽,大概知道是從附近車子底下傳來,聲音像是含在舌頭的薄荷錠,薄薄涼涼,若不留意便要融化掉。我不太確定是哪一輛車,巷子兩側停了一整排,但那聲音越來越細小,是不是太熱又太餓了呢,小貓?連呼吸也吃到又小又乾的胃裡去。我有一瞬間,腦袋連一頭大象也能躲進來似地空掉,世界的聲音從我耳旁消失不見,耳膜只專注一絲一縷的喵喵聲,那一瞬間,我才感受到我身處一個陌生巷弄之中,雖然是窄小的巷弄,卻迷惘如一座沒有指示的太空,唯有小貓的聲音,是投擲來的標記,是我唯一能辨別的方向。小貓叫聲,成了唯一有意義的事物。試著追尋這聲音,使我好像有事可做,使我不感到慌張,不覺得自己如此沒用,但那也逐漸消滅在這炎熱的氣溫,一旦消滅,我又將回到無用的自己,沒有可做的事。

當我發覺時,小娟妳已掙脫我牽妳的手,我甚至沒有感受到妳扭動的力氣,妳是不是發現那一瞬間,我的手如水中的漂藻,滑溜溜地便將手伸出來?當妳的指尖正離開我的指尖的那片刻,我從對貓叫聲的迷惘裡甦醒過來,那正離開我的細微膚觸,才是我現在唯一擁有的。

妳向左前方跑去,一個六歲女孩,步伐甚至不穩地跑著,倘若一跌倒,柏油路會滾燙並挫傷妳薄嫩的肌膚,我們會陷入麻煩之中,在還沒穩定下來前,就得處理這麼多意外的事,我心裡已經想到這些,但腳步還無法邁開去追逐妳。我現在最不需要的,就是超出我規畫之外的事,一切我都有計畫了。我是個非常重視計畫的人,沒有按照計畫進行的事使我感到不安,不過也沒有到神經質的地步,這樣子的個性並不討喜,我知道,所以年輕時代男生要跟我交往往往會失敗,說來奇怪,擅長規畫不應該是男人的專長嗎?為什麼我身邊男人反而像是女人,只想著一日一日悠哉過日子,連點上進心也沒有。

妳的手在我手中留下汗漬,遺傳妳爸爸的生理反應,非常容易有手汗,天氣稍微熱一些,手掌中心便湧出汗水。我的手卻非常乾燥,很容易脫皮像粉塵般灑落,像是兩種不一樣的岩層。我初次握住他的手時,被那突如其來的湧泉嚇了一跳,第一次覺得是和不一樣的人接觸。妳的汗漬細細微微印在我的掌心,像潑灑在乾燥頁岩上的水痕,我的手乾裂灰白,什麼水液潑上了都會滲進去,只有鹽和塵粒會留在表面。何時我的手變成這樣,我以前從來不曾這樣。現在殘留過去的模樣,只剩下肥厚的肉掌。不只一人跟我說過,妳爸爸和外公外婆都這麼說,這是好命人的手,非常溫暖。我自始至終都不討厭妳爸爸的手汗,只是覺得很特別,隨時被另一個人的體液沾染,在我的身上留下漬印。他有時會覺得不好意思,特別是剛交往時,常常會一再抱歉。我們甚至決定結婚了,他仍然遲遲不敢牽我的手,那時心裡想,妳爸爸是不是膽子太小一點,或不解風情呢?

我的手裡拖著一箱沉重行李,一肩還有個PUMA塑膠皮旅行袋,妳往前跑去,我想立刻追著妳跑,但行李箱輪子早就磨得破碎,在柏油路上幾乎拖不動。另一個旅行袋則是把我的肩膀壓得抬不起來,我像是沉到柏油裡去,好像突然變得非常沉重的夢境,我必須拔腿就跑,卻完全動彈不了被剝奪掉力氣,我盡力在胸口憋口氣,把自己的身體往前拖,我可以把行李全丟下,然後跑去追妳,但是我捨不得,怕行李給車撞了或丟了,這樣我們什麼也沒有了。

妳在左前方第二輛車前蹲下,脖子歪低,努力朝車底瞧,不遠處往水溝的方向有一攤仍流動的濃綠色機油。好不容易走過去,卻不想像妳一樣蹲下來,但手又捉不著妳的身體,只能捉住妳的頭。我也不想將旅行袋放到地上,我若蹲下就會弄髒袋子。袋子不是什麼新貨,是在櫃子裡找到的,有二十多年沒用,已泛著黃斑,表皮老化龜裂。我看不見那邊有什麼,被妳的頭和汽車排氣管給擋住,我搖晃妳的頭,妳戴著一頂小圓帽,是我在後火車站的批發店買的,既便宜又漂亮,淺淺水藍色綁著一圈粉紅色緞帶和蝴蝶結,我說站起來,我們要走了,妳不答話。我又搖一次妳的頭說:「站起來,不要把衣服弄髒了,不要太靠近車子,會燙到。」然後又聽見喵喵叫的聲音,我不知道是多大的貓。

「是隻小貓。」妳說,「是小貓。」從妳的頭和排氣管縫隙間,我可以看見一顆小小貓頭探出來,是隻虎斑灰黑小貓。牠抬頭看著妳,大概是陽光頗強的關係,瞳孔尖細得像根針。嘴巴微微張開,唉唉叫著。我想起昨夜傾盆雷雨,這貓是怎麼活的呢?

我好聲好氣地說:「走吧,小娟。」

妳說:「我想養小貓。」

我就知道妳會這麼說,但現在怎麼可能養呢?

妳說:「我可以抱著牠,不會讓妳東西變重的。」

我覺得背部開始透出汗來,頭也有點暈。黏稠液體爬滿我的身體,把胸罩變成水蛭一樣,纏繞著我。像被吸過血的痕跡,燒印在我的背與乳房下緣,我感到疼痛,連吸一口氣,都像被烙紅的鐵絲捆綁。我強壓脾氣,希望我是像以往一樣,是個理性的媽媽,「不要說了,走吧。」

「不要再鬧了。」我說,「趕快站起來。」

「是妳說可以養小貓的。媽媽騙人。」妳說,「是妳說可以養小貓的。」

我說:「那是之前,現在剛要搬家,要怎麼養呢?」

妳說:「是妳說搬到別的地方就可以給我養小貓,是妳說的。」

我說:「等我們搬好了就養,好不好。」

妳說:「小貓跟我們一起搬。」

妳仍然動也不動,無法蹲下去把妳拉起來使我焦慮,讓女兒站起來的能力也沒有,難道我這麼沒用,連妳這樣的孩子也要欺負我,我把妳的帽子摘下,往後腦左側一推,「走啦。」我說,背著沉重書包的妳重心不穩往地下傾倒,一半的身體幾乎要塞進汽車底。我嚇一跳,但不想表現出憐惜的樣子,我裝出毫不在意妳的死活,冷酷地說:「快點,我不想再講第二遍了。」妳一點聲音也沒發出來,蹲回原位,不哭泣,頭像是頂著車子底盤,「妳就留在這裡好了。」我費力地將陷進柏油裡的行李箱拖出來,往後退一步,等待妳的反應,手裡還捉著妳的帽子。

「是妳說如果有隻貓貓自己走過來,就可以養的啊。」妳總算說了這句話,「牠自己走過來了啊,是牠自己要跟我們一起回家的啊。」可是我們並沒有家,妳搞不懂嗎?我們現在沒有家可回,我們只是要找一個住的地方,但妳並不知道這有什麼差別。我低頭看妳,然後看看小虎斑貓,當我把妳推倒時,牠一度後退到我看不見的地方,現在又走出來,喵喵叫了幾聲,舔著妳小小的手指頭,就像是團會喵喵叫的黑影子,露出指甲長的黃色舌頭。不知道是公的還是母的呢?

六月天氣好熱啊,我聞到身上發出的異味,炎熱天氣曬出來的汗味,沒那麼濃厚,有點薄薄的,但確實是汗味,有一點點嗆鼻,後來即使努力洗衣服和我自己,這味道卻一直殘留著,使我一再回憶起那一天炎夏,我們離開家的事,我當時手裡不是還牽著妳嗎?我為什麼選擇這時候離家呢?我有點後悔。不是這樣的,是不得不這時離開,是妳爸爸逼我的不是嗎?這種天氣小虎斑能活多久,該不會被柏油路給燙死,然後融化到柏油裡面吧?一整條馬路全是由貓屍鋪造而成,有的未死的貓,也被融了進去,當車子開過時,還能聽見貓被壓到的慘叫。

我抬頭看了看巷底,那裡有一整排五層樓的老舊公寓,正午時分,一切顯得空空蕩蕩,沒有人願意走出門,也沒有人要回來,像是抽空了的世界,如一個離島,明明有著幾千人居住,街上卻看不到有人活動,這裡就像那裡。仔細聽,會聽見四處傳來電視的聲音,我知道每扇窗後面,都有人或曾經有人活動著。沒有聲音,只是他們默默地生活,沒有走出來的必要,這是炎熱的午後,何必要走出門呢?出來也遇不到人,遇到了也不知道要說什麼,這裡將有一戶,會塞進我和小娟。(下)

(本文節選自即將於木馬文化出版的長篇小說《生之靜物》)


【客家新釋】葉國居/起癖
葉國居/聯合報
在我的公旅生涯中,有近半的時間是在客家莊服務的。同仁形容長官生氣,所套用的詞彙,起初都是用客語的發狂、發火、變面之類的詞藻。這些年被統一了,流行起華文的用法,如發飆、震怒。我確信這些說法,僅止於表象,如同隔靴搔癢,談不上貼切到位。

生氣都很像,但隨著時代不一樣。現在小孩子一鬧彆扭,離家出走,間有的是鎖房門、搞宅。悶不吭聲在其中打電動、看漫畫練功,像古墓派的宅男宅女,楊過和小龍女,隱在終南山活死人墓中,練就玉女心經。我小時就沒自己的房間可宅,又膽小如鼠,走不了太遠,和母親鬧彆扭時,唯一的方法就是去曬太陽。母親嚷嚷說:莫曬日頭啦!會發臭頭的。客家莊認為小孩子曬過多的太陽,會患上一種名叫臭頭的生癬疥瘡,我以此拙劣的手法威逼母親就範。一半是心計,母親在家時,我頂著日頭;母親到田裡,我背著樹蔭。一半是妄想,我聽過臭頭和尚朱元璋的民間故事。臭頭,有機會當皇帝。

搞宅、出走和曬太陽,生氣的方法因人而異,但因出於本性,不失豐富有趣。四十年前,客家莊出了一個公務員,傍茄苳溪畔而居。他比父親年紀稍小,我叫他德叔。他在當公務員之前,是個駝子,在公務生涯的高峰,佝僂的身子竟不藥而癒。在大多數目不識丁的客家農莊裡,他顯得意氣風發,平日刻意挺胸抬頭,以身為公務員為榮。

那年夏天,村裡要開一條二米寬的農路,除了水利會的土地外,還必須經過八家農戶的田,但土地的事是怎麼樣都喬不攏,鄉公所就得大費周章,將農路繞道而行。德叔在臨暗黃昏時,集合地主,就在我們家田尾扎堆協商。眾人意見紛陳,其中一戶地主死不退讓,德叔越講越糊,身子越駝,最後他生氣了。不講話,透大氣,每深呼吸一次,肩子就往後聳了一些,身體就直了點。我眈眈望著他的身子,先如弓,後如擔,數分鐘後甩頭走人時,他的駝竟不見了。登時,那個釘子戶答應了,但德叔不理,老舊的摩拖車發動時,冒出的黑煙遮掉半個村莊,接著黑夜就來臨了。就這樣,德叔把這條農路截彎取直。協商神奇驟轉,和德叔身體的變化如出一轍。

「德叔起癖咧!」阿爸也被嚇著了,轉過頭來對我說。大音希聲,德叔不說話就是最大的聲音了。烏煙盤繞,夜神降臨,我被一代公務員生氣的大氛圍與真性情所震撼。

起癖,客家語,生氣的意思。癖,偏好也。起癖治駝,流傳至今。現在公務部門裡,如果單單依照那些老掉牙的生氣辭彙來推衍想像,大官們生氣都像是抄襲的。發火,震怒,飆罵,懲處,全用一張嘴。太樣板的矯情早被民眾看膩,應該來個起癖吧!人各有癖的本真率性,生氣的力道或許會如大江歸海,若壯氣不散。


陳克華/詩想
陳克華/聯合報
張愛玲在〈談看書〉中說:「郁達夫常用一個新名詞:『三底門答爾』(sentimental),一般譯為『感傷的』,不知道是否來自日文,我覺得不妥,像太『傷感的』,分不清楚。」並且戒之慎之再三。

看這些老譯文有時真是啼笑皆非,像寫詩需要的「靈感」叫作「煙士披里純」(inspiration)。而三底門答爾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連張都覺得難以解釋。

我以為就重點在一個「傷」字。樂而不淫,哀而不傷。是文學的鐵律,否則便是三底門答爾。然而在不同文體,這個「傷」字表現得似乎有些不同。小說散文誠如張所説,凡是順著前人挖過的溝渠流下去的,不是在人類經驗的邊疆開發的,我以為都有「傷」的毛病。

而詩的「傷」,我以為就是專事文字的雕琢工夫。

如果詩是一杯葡萄美酒,那三底門答爾就只能把葡萄榨成葡萄汁。寫詩絕不是勞力的活兒。

這硬使的勞力,便是「傷」。


【慢慢讀,詩】路寒袖/三月嗩吶
路寒袖/聯合報
既是媽媽,也是祖母

世上最有耐心的聽眾

信眾酸甜苦辣的心事

不要放在媽祖心上

點三柱香,讓青煙飄散

各自申請帳號,寄存雲端


媽祖廟在順天路上

搏杯順承天意

良辰吉時遠行南方

長長的嗩吶吹亮農曆三月的夜空

長長的隊伍堅定串聯月亮與太陽


月光與陽光為遶境隊伍打光

一路行來,都在安你的莊

福你的圳,祐你的田

如果微雨,也是媽祖的心意

催促作物速速趕上信眾的步履


鑼聲震震,敲醒三百公里

風調了?雨順了?

國,泰否?民,安嗎?

這一切媽祖都放在心上

並依照預定的時辰回鑾

安座在大甲的心中


幾米/空氣朋友
幾米/聯合報
空氣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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