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英文角度感受臺北的魅力,【TAIPEI英文季刊電子報】給你流行話題、美食景點不同主題的精彩報導。 電影、日劇、韓劇…選擇那麼多,要選哪一部?聽部落客怎麼說─最精選的部落客影劇評論就在【影劇大好評】!
無法正常瀏覽圖片,請按這裡看說明   無法正常瀏覽內容,請按這裡線上閱讀
新聞  健康  財經  追星  NBA台灣  udn部落格  udnTV  讀書吧  
2016/12/05 第5547期  訂閱/退訂看歷史報份直接訂閱

今日文選 【文學相對論】朱國珍VS.連明偉( 四之一)孤獨的饋贈
【慢慢讀,詩】張錯/選擇
落蒂/逆風飛翔
吳敏顯/狙擊手
幾米/空氣朋友

  今日文選

【文學相對論】朱國珍VS.連明偉( 四之一)孤獨的饋贈
朱國珍、連明偉/聯合報
海內尋知己難,大多數的時間,我們活著,都是孤獨地與靈魂戰鬥……

連明偉:

窗戶與近海的風,鐵軌與遲行的火車,灰雨與瀰漫街巷的水霧。

尚未被偷去的夢,回憶的夢魘,無止無盡的等待,是這樣的黃昏與破曉,強烈感覺世界正在內心傾圮毀壞,而我們被遺留下來。是第一口氣息,注定般,承擔獨自的存在,也是最後一口氣息,憂傷、苦痛與離愁逐漸化為無須解釋的見證。此至彼,何其漫長,又何其短暫,私心一場漫天大雨能夠摧毀自己,當身子跋涉荒漠,以為這將是唯一救贖——後來並非如此,必須否認種種傾向悲劇的內在風景,只因逐漸知曉,陰雨時常,所謂難以抵禦之雷霆,其實近似心境的誇大與自虐。

沒有必要,或者嘗試接受,讓風敲打窗戶,讓火車行經鐵軌,讓灰雨自然落下,並不滿心期待,亦不反抗。或許,贈予我的課題,便是被鎖定的關鍵詞,彷彿全知卻無時無刻想要脫離的孤獨,那是祝福,是憎恨,是一種極為嚴厲的審判。

朱國珍:

「極為嚴厲的審判」對我而言是極為嚴格的自律,過度完美的自我要求,這是會傷感情的魚腸劍,只能臣服於孤獨。

小學開學第一天,父親牽著我的手,走過長長的街道,終抵公車站。他從西褲口袋掏出一張紙條,上面抄寫著學校站名,以及一連串到學校的公車號碼,柔聲說:「這是爸爸第一次帶妳上學,也是最後一次。妳現在試著按照這些號碼找公車,明天開始只有妳自己一個人上學,乖。」

我望向前方,認真等待公車。風中拂來父親淡淡的髮油味,好熟悉,我常貼著他的鬢角撒嬌,搓弄他的耳垂,搔癢他的胳肢窩。長路彼端,公車影子遲遲未現,我轉身,又想躲回父親的胸膛,感覺手心涼涼的,原來他已經放手。

人生的孤獨座標,也許就在這一天定位了,沒有日期,沒有經緯,只有秋天的陽光,暖暖曬著全新的卡其制服。

連明偉:

試圖定焦,記憶中的某個片刻、某種抒情、某類具有依戀不捨之印象,但是無法,我確實想要談論,深刻吐露,那又該具備怎樣的勇氣與胸懷?深筆記錄,淺言傳遞,過程之中緩慢爬梳。是背離,是回歸,兩種矛盾事物竟然能在書寫中同時完成,這一直是深深震撼我的。

軀體乃至於精神,如果必須定位孤獨,會是哪一天?我想,是離別吧。在一切都因死亡而賦予的私我詮釋中,從親人霎時離席而讓人徹底感知存在之疑惑與意義,包含愛的重量、護衛與傷害。想要擺脫被遺棄的恐懼,進而填充空缺不足,述說註解,任性依賴,定義蒼白的時日。無意間被開啟的,無疑是私我的哀傷空間,是努力存活的現在,是必須與過去強烈區隔的分水嶺。我告訴自己,命運直接或間接交付,都是可以承擔,不然無法生存下去。為何溫柔的慰藉都將成為日後的苦痛?我知道這其實是自我懲罰,彷彿只有透過自殘,才能輾轉得知隱藏其中的祕密。轉身其實是更內斂的親近。胡立歐.亞馬薩雷斯在《黃雨》中所描述:「時間是一場綿綿不斷的黃雨,慢慢地淋熄了最熾烈的火焰。但是,有一些篝火是在地底下燃燒,那記憶的裂痕又乾又深,也許連死亡的洪流都沖不走它。有人試著習慣與傷口共存,在回憶上頭堆積寂靜和鏽蝕,當他以為已經遺忘一切,卻只有簡單的一封信、一張照片,就能讓遺忘的冰層碎裂成上萬片。」

我所召喚的,其實是記憶,然而抗拒承認,害怕恆常居處的冰冷疆域將會瞬間瓦解。

朱國珍:

明偉提到「離別」,《九歌.少司命》有句「悲莫悲兮生別離,樂莫樂兮新相知」。生別離這件事讓我惆悵大半輩子,無論親情友情愛情,似乎都免不了生別離的命運,凡人聽故事,總會好奇結局,問聲「然後呢?」別離之後,處境孤寂,失去了依靠,獨自面對江湖,然後呢?再次重複新人舊人的生別離,然後,繼續孤寂。里爾克在《孤寂》詩中描述「孤寂的雨下個不停,在深巷裡昏暗的黎明,當一無所獲的身軀分離開來,失望悲哀,各奔東西,當彼此仇恨的人們,不得不睡在一起:這時孤寂如同江河,鋪蓋大地……」這其實是從背面看「樂莫樂兮新相知」,海內尋知己難,大多數的時間,我們活著,都是孤獨地與靈魂戰鬥。

也因此,記憶的承認與否,並非由於召喚,而是隨之起舞的究竟是女神還是女巫?我們在記憶中溫存愛戀,也在記憶中懺悔棄離。生別離!無論誰之於誰,孤獨是必然經歷的過程,也有可能是結局。

孤獨像是百貨公司周年慶的滿額禮,消費累積到某個程度,可以對價換取。這個百貨公司專售夢想、感情、慾望與失望,限定使用生命創傷交易。走進這樣的百貨公司,我經常收穫豐富,手腕肩膀吊掛滿溢的購物袋,壓得我透不過氣來,只好趕緊兌換贈品。明明不愛血拚,為何會在此地?因為大家都在裡面,摩肩接踵浪逛人生的擁擠市集。

連明偉:

記憶偏於愛戀,這種狀態給予孤獨一個抒情性的維護,有時,甚至近乎固執,不允他人介入。不願滔滔言論,沒有必要,關鍵詞的闡發已經過多,我所要描述的,無疑是在這樣接近遊魂、靠向天使、恍若生死穿越的邊界感知中,次次解體,再次次完成新的自我。

無法向別人解釋過多,崩解與建構所餽贈的遺產,遠遠超乎想像,甚至開啟更多不屬於原先的可能。望向他人,其實指涉自己,指涉他人,其實望向自己。所有的關係網絡竟然能夠在被孤立的狀態之中,悄然開展,連接一個更巨大、更古老、更具有典範甚至布滿汙點的世界。我明確了解,如此開展其實依賴根本性的堅固存在,雖然,那正是我避諱談起卻時刻想起的核心。

默然持重,將離去者放在一個不易被辨識出來的位置,塵埃覆面,只等待沉睡者睜開雙眼,無論日夜,無論遭遇,無論是否書寫摛文,我相信我們的確能在身處孤獨之際,看到伊人最柔軟、最清澈、最明亮的眼神。

朱國珍:

我與孤獨共枕,卻不願歌頌這位伴侶,孤獨常依偎我執,主見(或偏見),虛與實,如擬太極,需要調和。兒子念小學二年級時問我:「媽媽,妳念小學時有沒有好朋友?」我的小學記憶只剩下孤獨,從來沒交過好朋友。他問:「為什麼?」我說:「可能沒有人想跟第一名做朋友吧!而且我也不知道怎麼開口跟別人說話。」他說:「因為妳冷冷。」我辯解:「因為我很優雅。」「冷冷」「優雅」「冷冷」「優雅」「冷冷」「優雅」……我們持續重複同樣的對話十分鐘,像是只學會這四個字的鸚鵡。

好吧!到最後我承認自己有一點「冷冷的,優雅」。兒子笑笑回應:「妳要學我,我轉到新學校的第一天下午就交到好朋友。」

我從天真的你身上學到很多,得到更多。你會繼續探索這個世界,用最純潔的童心,而我,無論是笑還是哭,將會永遠為你感動。現在,請容我先向孤獨道聲晚安,天亮之後聽你的。

下周一《文學相對論》主題預告

朱國珍VS連明偉運動 敬請期待!


【慢慢讀,詩】張錯/選擇
張錯/聯合報
夏天選擇臨風窗子

冬天選擇避風角落

左格右擋,躲閃騰挪

安然無恙於熱嘲譏諷

猝不及防的冷語如箭

永不知何處射來,那是

暗夜行路草叢飛身而出殺手

彎刀如新月,直撲而來,鋒面蕭蕭

一擊不中,飄然遠逸,如一陣冷風

低首望去,冒一身冷汗,衣裳破處

一道刀鋒掠過血痕。


涼風習習,手撫微隆腹部

蒙塵閉門遙讀白先勇朱宥勳

假牙、假髮、張愛玲不死靈魂

喧譁與憤怒過去了,選擇沉默

混亂的世紀,是非混淆著詭辯

拳腳爭雄過去了,換筆墨爭鋒

刀槍劍棍疏鬆了,數不清年級輩分

遠處喪樂響起,那麼遙遠,那麼響亮

好像諷刺、或是悲哀,也似自吹自擂

一下子車隊過去了

一下子人群過去了

選擇孤獨,坐在有風窗前,無風角落。


落蒂/逆風飛翔
落蒂/聯合報
那時候好年輕,夢不只穿越一重山又一重山,有時隨便立在風口,都可以發出一次再一次的誓言。掌聲彷彿很容易獲得,一重又一重。除了心儀的少女,一定把頭抬得高高的,把頭髮揚起得怒髮衝冠,把圍巾飄向半空中,即使掉淚,也是偷偷的流在夜晚黑色的遮蔽中,不敢讓人看見,表面上往往十分瀟灑,一副吃盡一座高山的氣吞萬里樣,一副飲盡長江黃河的雄姿英發。

那真是表面啊!其實自己內心清楚得像一面透明的玻璃,不論達觀或近看,都知道自己是三腳貓,功夫並不怎樣,跳再高也攀不到上帝,即使再如何努力設計,也都如古代的皇宮,美則美矣,往往一陷入,就找不到出口,衝過來是相同的一盞宮燈,衝過去又是相同的另一座迴廊,急啊!左衝又突,都是相似的宮燈,相似的雕花門窗。

那時候最心儀的女孩一出現,往往被那兩個迷人的酒渦和銀鈴似的笑聲弄呆了,呆呆的面對一個驀然轉身似一隻蝴蝶,又婉然站立如一朵潔白的山茶花,什麼話也說不出來,窘得想立刻跳進旁邊的大湖,把命運懸在那一跳之間。但她竟低聲說風太大了,水太冷了,她幾乎看穿我所有的心事,又說,不如寫一首情詩。

於是我便高聲狂笑起來,窘到極點的肆無忌憚起來,真是狂笑如風,如巨大的風從高山上吹來,跨過平原、山谷、湖泊吹來,啊!這個瘋狂的詩人,獨自在高山大海間狂歌大笑。是的,她說如果笑聲再大些,風再大些,她便有一雙靈性的耳朵,再遠她都聽得見。


吳敏顯/狙擊手
吳敏顯.文/聯合報
害怕是,透過覘孔突然辨認出一張熟識臉孔。瞧見那目標行止如常,正是平日聊天說笑那副神情,更加令我懷疑對方早已視破我企圖,故作鎮定就想考驗我這個朋友是否下得了手……

1

繁複絢麗,容易討喜;簡明俐落,也能引起不少人注目。

這家咖啡館裝潢很簡單,窗框、牆壁、梁柱、天花板統統漆成黑裡透紅,使得端上茶几的每一杯咖啡或熱茶,在深色背景襯托下,無一不誇張地騰升起裊繞輕煙,彷彿吟唱歌曲或朗誦詩篇。

不管喝菜喝咖啡,甚至只是一杯溫熱開水,那一縷縷絲帶般輕煙,全都變化萬端。有時學張旭揮舞著毛筆寫下狂草,有時宛若樂曲起伏轉折,自岩縫間隙緩緩流瀉。

最驚悚是,偶爾它會突然幻化成張開滿嘴銳利尖牙的怪獸,兇狠吞噬一切,最後連自己也被嚥下肚去。

我想保持冷靜平穩心緒而少喝咖啡,通常喝金棗茶、杏仁茶,仍然覺得自己一直浸泡在味道濃郁的咖啡汁液裡,興奮地尾隨輕煙,心無旁騖地騰空而起,享受那幾分快樂和懵懂的神志。

很多夢幻角色,往往在此一瞬間搭上我肩膀,拉住我手臂,隨著我飄浮遊走於構思書寫中的小說情節,與散文韻致裡,根本忘了自己。

吧台上方,吊掛一長路橘色燈具,形同放大了千百倍的簷滴,隨時會往下滴落。如果,碰上我心緒低沉,大概只有這排橘色燈光,願意給予溫暖。讓我像卡通精靈那樣攀附它們,從這一滴跳到那一滴,猛地躍進室外灰茫茫的夜空。跟隨整排懸垂的水滴形燈球,繼續蹦跳開去。

恍惚間,我瞧見一群頭戴橘色鴨舌帽的小學童排著路隊,自己也是其中一個,正高高興興地等候老師帶著去遠足。

等我把目光收回來,那些穿透深色玻璃的橘色水滴,隨即奔回咖啡廳裡,彷彿一隊由遠而近依序拐彎飛回的鳥群,從黯淡鑽入明亮。

不知道是雲層逐漸攏近,抑或這一路金色鳥群迂迴盤旋,牠們似乎始終貼著雲層下方,自由翱翔。

這時候,我想像自己是個狙擊手,趴在高樓陽台或窗口待命。

不管就射擊位置之前,扣下扳機之後,身處黑沉沉天地間,正可以掩飾我驚惶,抒緩我心跳。

只要容許我一個字一個字,一個詞一個詞,一句話一句話寫下來,不管單放或連發,皆可精確地對準目標,一擊致命。

2

第一次登上高樓,應當是五歲左右。

那年紀不懂得什麼叫狙擊手,但兩隻眼睛視線所掃描收攬景致,已經是橡皮筋彈射射程所不及的地方。

一個連宜蘭街都只聽說而不曾去過的鄉下孩子,突然有機會隨父母搭乘三個多小時火車到台北遊玩,這通常是作夢才可能。

媽媽花費不少時間,以擦拭爐灶油汙那股力道,搓掉我脖子上幾條黑蚯蚓仙,同時把耳窩裡、耳廓背後日積月累的脂垢清除乾淨,將頭髮修剪得整整齊齊,更換熨斗燙過的襯衫和吊帶褲,領口繫上她用零頭布料縫製的鸚鵡綢領帶。

沒想到,坐進蒸氣火車尾端三等車廂木板椅,才經過幾個站,還來不及收回好奇張望的目光,全身即被細碎煤渣充當遊戲場。煤渣模仿鄉下雨後亂飛的蠛蠓,成群結隊地撲到乘客身上捉迷藏。

蒸汽火車頭是黑烏烏的龐然大物,比我們村中某些人家住宅都高大。它一路喘著大氣,不時鳴響汽笛穿過數不清山洞,一而再地吐出嗆人黑煙,夾帶更大量煤渣鑽進車廂,教人無處閃躲。

這次遠行,先到板橋林家花園。和其他遊客穿梭在樹林和步道間,等我們坐進亭台樓閣納涼,有個人中蓄著一撮鬍子的寫真館師傅,架好木頭箱子罩塊黑布,便過來兜攬生意。嘴上那撮鬍子,很像某個童伴天天垂掛鼻孔下方的濃鼻涕,髒髒地,有點令人討厭。

父親說難得到此一遊,就付錢請濃鼻涕師傅幫大家拍攝合照。那是我人生歷程中最早一幅影像,十足呆頭呆腦,確實不容易被人猜到他將是個以狩獵日常情景為生的狙擊手。

而印象最深刻,是參觀台北市區菊元百貨大樓。這座七層樓裡安裝了電梯,它可以一口氣載好幾個人到各個樓層。讓人不必費勁去爬樓梯,就能學《西遊記》裡的孫悟空騰雲駕霧,非常神奇。

透過電梯玻璃窗,外面大部分房子只能抬頭仰望我們。天色飽含水氣,應該好久沒粉刷過,且褪了顏色,東邊緩緩推移過來很大一片鉛灰粉白雲層,高度比天空低許多。

不遠處,有座頗具規模也滿氣派的磚紅色建築,彷如田野間一隻大鳥撐開翅膀豎起長長脖子。大人們說,那是日本仔總督府。旁邊立刻有人糾正,日本仔戰敗回家吃壽司好幾年了,總督府很快要作民國的總統府。

一心一意貪看風景,看各色各樣人,看高低不一形式不同的樓房。覺得都市風景也像圖畫,雖然缺少鄉下綠油油菜園和稻田,卻種了不少樹木。街道樓房宛若一堆堆積木,部分房子矮一點小一點零散一點,則像火柴盒散開一地。車輛來往於路上,小車似金龜子,大車像獨角仙。人呢?要仔細找,無論大人小孩男男女女,都酷似螞蟻爬來爬去,爭相在火柴盒裡外鑽進鑽出,四處探索。

等我讀書以後,作文課曾經寫過幾次我的志願,其中包括一些不同行業,卻從沒想過要變成民國的總統,住進那棟每天拉長脖子探向天空的紅磚樓。倒經常夢見,自己早已學會打半空中觀察人群來來往往。

儘管我膽小,還是喜歡爬樹爬樓。爬高方便瞭望俯瞰,便自以為頂像一個狙擊手,然後弄點兒遮掩、依靠,才敢細瞧動靜,搜尋目標。

3

從來沒信心當個精明的獵人或狙擊手。只能說,邊長大邊訓練自己,順其自然地朝目標前進。

究竟誰是我槍口瞄準的對象?這是祕密,並不適合拿來公開討論,何況有不少時候必須等到最後幾秒鐘搜尋,才能確認狙擊標靶。

每回我遊走於城市鬧區,總會先偵察那些密密麻麻寬窄不一的街巷,在心底繪製幾條便於進擊和逃生路徑,還有幾個緊急時可供暫時藏匿之處所。

一旦出擊,若面對的皆屬陌生臉孔,城鎮也不是熟悉的城鎮,我會讓自己模仿古裝影片裡的大俠,大搖大擺地往左往右再朝前深入,身陷舉目盡是首次探訪的陌生街巷,隨時得提防刺客尾隨盯梢或暗算。

有幾次,我出其不意地猛然回頭,搶先扣下扳機,才發現竟然忘了撥開保險卡榫。原本輕易到手的目標,就在瞬間脫逃,消逝得無影無蹤。

這才明白,我只習慣躲在昏暗光暈下,儘量掩藏自己行蹤。更多時候為了避免被困被擒,勢必棄械而逃,重新去找出路。像我這類狙擊手,難免無功而返。

如果選擇城市邊緣,甚或空曠郊野作案,當然要顧及子彈有效射程,同時練就隱身術,最少最少得熟諳易容術。該更換服飾立即更換,該修剪頭髮快修剪,該黏貼假鬍鬚要黏貼,該塗繪則一筆一筆馬虎不得,該罩住該綁牢萬萬不能輕忽。

這些教戰守則像學校教科書,不需催眠大師念咒語也能令人呼呼大睡,我卻不得不提醒自己。因此,縱使多次閱讀的書冊,若有需要也會從第一頁開始瀏覽,再由最後一頁往前回溯。如果時間不允許,則找中間某一章節插隊,這麼做,無非想尋回昔日燈影下的溫馨時光。

自己書房還收藏許多書冊,那一疊疊一落落雖然有別於教科書,對我這個多年來充當文字狙擊手的人,倒給了不少滋補養分。

4

一個人上了年紀,視力逐漸模糊,眼皮和手臂偶爾還會不自主顫動,出擊時必須先擦拭額頭汗珠,且不斷搓揉眼睛,對著覘孔重複作勢地瞄了又瞄。

嚴格地說,根本數不上正規狙擊手。唯一拿來安慰自己,是經由多年努力,至少還能夠爬到施行狙擊突襲的高度,挑選最佳射擊位置!

當狙擊手,最怕一口氣要鎖定狙殺多個目標,面對眾多窗口裡晃動的人影,彷如面對一樹群鳥,牠們吱吱喳喳跳動個不停,盡使人眼花撩亂,不知道該挑哪隻先下手。

其次害怕是,透過覘孔突然辨認出一張熟識臉孔。瞧見那目標行止如常,正是平日聊天說笑那副神情,更加令我懷疑對方早已視破我企圖,故作鎮定就想考驗我這個朋友是否下得了手。

我咬緊牙關,握住槍桿提醒自己,哼,這回他想岔了。他肯定沒料到,對一個狙擊手而言,獵殺目標並不需要具有深仇大恨。

狙擊手一舉命中仇寇,固然痛快;而陌生面孔確實更能夠讓自己穩住槍枝,避免傷及無辜。因此,縱然面對平日熟識對象,再怎麼有情有義,任何狙擊手都會將它視同冤家或陌路,這正是狙擊手異於常人之處。

萬一出現眼前目標不止一個,大家都懂得應該先挑主要目標下手,擒賊先擒王呀!問題就在你衡量誰重要誰次要當口,某些目標已在你遲疑瞬間隱匿消失,甚至從此不見蹤影。

看來,我仍須努力學習,好好苦練,釐清思緒,才能作為一個又準又狠的正牌狙擊手。

當我頹然坐回書桌前,始驚詫地發現,原先手中所持槍支,既找不到照門或覘孔,也沒準星跟表尺。它,僅僅是一支吸滿墨水的自來水筆,一支裝填油墨管作為子彈的原子筆。近十年武器更新,則經常換成一具百來個大小按鍵的電腦鍵盤。

面對這具毫無殺傷力的鍵盤,心底不免懊惱,可一心一意冀望著能持續當個高明的狙擊手,去獵殺任何打眼前浮動之影像,只好依賴它。

縱使戴上眼鏡,從近視加散光再加老花,總算還能透過鍵盤驅動電腦螢幕,無論鋪陳出細明體、新細明體、標楷體,外加粗體,早已經由十二級十四級十六級十八級一路攀升,仍然不曾絲毫悔悟。

原來,所有周旋於文學天地間的狙擊手,跟日夜流連大小賭場裡的賭徒,心態並無兩樣。不必宣誓,不必切結,一旦投入即無怨無悔,勇往直前。


幾米/空氣朋友
幾米/聯合報
空氣朋友

  訊息公告
川普的經濟劇本 如何牽動世界與台灣?
隨著川普當選美國總統,他的經濟顧問共同組成了美國經濟政策的全新大腦,即將主導世界最大經濟體。顛覆性的政策思維,即將翻動美國與世界經濟,當然,也將攪動台灣政經。

打破孩子感冒迷思,讓你成為最佳照顧者
兒科權威周怡宏醫師教爸媽打破常見的迷思,如:感冒吃藥一定要吃到好為止、孩子發高燒就要馬上去看醫生……等,讓你成為孩子感冒時最佳的照顧者。

本電子報著作權均屬「聯合線上公司」或授權「聯合線上公司」使用之合法權利人所有,
禁止未經授權轉載或節錄。若對電子報內容有任何疑問或要求轉載授權,請【
聯絡我們】。
  免費電子報 | 著作權聲明 | 隱私權聲明 | 聯絡我們
udnfamily : news | video | money | stars | health | reading | mobile | data | NBA TAIWAN | blog | shopp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