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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8/20 第5784期  訂閱/退訂看歷史報份直接訂閱

今日文選 【聯副7.8月駐版作家王聰威答客問】我這個人沒定性
人文薈萃 張系國/麵包塗果醬

  今日文選

【聯副7.8月駐版作家王聰威答客問】我這個人沒定性
王聰威/聯合報
坐擁書香、咖啡香。

同行夫妻是神仙眷侶嗎?

●老師的著作像是《師身》、《生之靜物》,似乎都是由新聞事件啟發完成的小說,想請問老師平常是如何觀察或吸收日常事物或是新聞事件成為小說的題材?有哪些特定素材特別容易吸引您,進而成為小說靈感?(黑眼圈)

答:拜臉書一類的社群媒體之賜,幾乎不需要特別去注意或搜尋什麼,大量且無用於人生的訊息就會一直進來,有太多奇妙的新聞事件或他人的日常生活可供作小說素材。我喜歡在其中發現那些可以顯現當下氛圍的事物,藉由這樣的素材可以在小說裡展現「此刻」的人性共通之處,以便處理只有我們這個時代的作家能夠處理的主題。

●聰威老師:您寫作,老婆大人是出版編輯,她會給你的作品提供意見嗎?同行夫妻是神仙眷侶還是無所逃於天地之間呢?(正在追同業女友的淡水大叔)

答:不知道幸還是不幸,這幾年我的太太就是我的作品的編輯,她總是我的第一個讀者,也是最嚴苛的批評者和嫌貨人,所以出書之前我們常常吵架,吵到不想出書的地步,恨不得她來寫我來編。同樣的,不知道幸還是不幸,您居然要追同業女友,嗯,祝您成功。

●聰威老師的文學作品風格多變,很好奇未來您還想挑戰什麼樣的寫作主題?(桃園╱阿綠)

答:我自己也相當好奇,我以後會想寫什麼主題,我這個人「沒定性」,很可能就寫一個從來沒想過的東西。不過,與其說要主動挑戰什麼,不如說也許會有什麼事情突然向我迎面而來,我很期待。

理想的散文長什麼模樣?

●聰威先生你好,你的隨筆有種閒散幽默的況味,有人拿來跟村上春樹的散文相比,你如何看待這樣的評價?在你心中,理想的散文長什麼模樣?(彰化╱阿飛)

答:全世界都知道(有嗎?)我是村上春樹的鐵粉,被拿來跟村上春樹相比是我的榮幸,不過這也常常是評論者偷懶的比較方法。我很喜歡村上散文的調子,「外表」上怎麼可能不受影響,但如果說「內裡」的話,我的散文寫法其實跟我出身於雜誌寫手較有關係,為了配合不同雜誌的風格、單元,而必須不斷地變化寫法與觀察方式,另外雜誌的寫法非常在乎「不為人知的有趣小事情」,這也使得我的散文能寫得範圍非常雜,也容易隨便亂寫,常常注意的點跟別人不太一樣,事實上是專業雜誌寫作的要求所致,我想這跟村上散文是從他個人的日常一點一滴建立起來的方式截然不同。至於我理想的散文模樣,就是希望大家都盡可能寫得不太一樣。

改革遭遇的難題?

●聰威老師好,從您執掌《聯合文學》雜誌以來,做了非常多創新,想請問老師如何發想出那麼多點子進行改版而不落俗套?(台北╱小編)

答:對這個世界永遠保持好奇,什麼東西都想看看摸摸,什麼無用的知識都想了解一下,能夠玩的時候儘量去玩,能夠翻到的雜誌就翻翻看,這樣您自然會有很多好點子。實際動手做的時候要勇敢一些,不要被無聊的傳統、規則、既定印象所限制,凡是看起來有趣、顏色鮮豔或味道芬芳的事物,就湊在一起攪一攪,(可能會爆炸就是了)盡可能跨越不同領域去思考,再加以組合,不落俗套這種事情不做做看是不會知道的。

●有一句話如此說︰凡改革者必遭遇守舊派。想請問聰威老師,在轉任《聯合文學》總編輯之後,如何思考革新?以及創造成果的歷程與難點?同時也想將此問題延伸至寫作︰當一個習慣寫散文的作者,正跳脫過去的框架開始創作小說時,作品卻怎麼寫都還是像散文,作者該如何與自己內心的守舊派相處?(台北市╱鐵杵)

答:本題前半部分的答案跟上題一樣,不過我們改版的歷程裡確實被許多人用各種難聽的話罵到臭頭,這一點不會有解答,反正就是一直被罵就是了,對方也會因為罵我們而感到開心吧。我身為總編輯,一直抱持著「管他的」的心態,繼續做我們想做的改革,但我想更好的是我的老闆相當支持我,幫我頂住了一些責難,放手讓我的團隊做事。

至於寫作方面,習慣寫散文要想創作小說,就像本來在室內跑道上跑五千公尺的選手,要改成練長途的越野賽跑,完全是不同的訓練方式,不同使用肌肉的方法,不同的競賽技巧,我倒不覺得跟內心的守舊派有什麼關係,與其執著調整心態,不如先搞清楚各種專業技巧與訓練法來得重要,簡單來說就是理解兩者的差距甚大,您必須要斷然地進入一個不同的領域裡,從頭開始學習各種事物。

●若不顧慮成本人事等問題,請問老師認為一本文學雜誌最佳的出刊周期是多久?(士林╱劉以仁)

答:完全沒想過這種事。但月刊、雙月刊或季刊可能較為適合,既能反應約略的時效性,也能做較長時間的規畫。話雖這麼說,只要給我錢跟人,每天出刊的文學刊物我也能做得很厲害。

哪一種穿搭單品,最能凸顯出個人風格?

●聰威老師您好,有些漫畫雜誌會在封面摺頁的設計上埋伏筆,用來回顧過往或預告未來,但在其他雜誌中卻較少看見,請問對於如此的設計,您的看法是?(古亭╱皮爾斯)

答:漫畫雜誌實在超出我的專業領域,我所有的漫畫雜誌的編輯知識都來自《重版出來》這部日劇,您說的這個裡面也有,歡迎去看。至於《聯合文學》雜誌則設計了「下期預告」,這在日雜非常常見,但台灣文學刊物不做。我認為有下期預告可以讓讀者期待,或許可以提高未來一期的銷售量,但實際怎麼樣不知道。(有可能是我們做得不夠明顯,所以效果不佳。)

●閱讀翻譯小說時,發現某些作者會花許多篇幅來描寫角色的穿搭細節,甚至是布料質地。請問老師在閱讀這樣的段落時,會停留更多時間來解讀嗎?(花蓮/白海獅)

答:嗯,這個有點難說。必須看那本小說的風格、文脈與企圖等等才能判斷需不需要花時間解讀。有些穿搭細節可能具有象徵性,有些可能只是用來塑造角色的外表樣貌,有些可能是強化作品的特殊風格或製造令人目眩神迷的效果,例如法國新小說派很擅長鉅細靡遺地描繪物理細節,就是用來凸顯人類對「物件」如何徹底感知、掌握,這是小說本身的風格,也是對前代小說的反動與作家意圖的具體展現……但我通常很快就會跳過了,很抱歉。

●老師曾編輯許多知名的時尚雜誌,請問您認為哪一種穿搭單品,最能凸顯出個人風格?平常會對太太的穿搭提供意見嗎?(中壢╱文文)

答:男生:帽子,女生:鞋子。平常會對太太的穿搭提供意見嗎?嗯,我活得不耐煩了嗎?(若您是老公,我勸您最好不要這樣做。若您是老婆,當老公真的敢提供意見時,請讓他知道您鞋子穿幾號。)

以做菜紓解工作壓力?

●聽聞老師也很擅長做菜,這算是您紓解工作壓力的方式嗎?最喜歡做什麼樣的料理?在創作中寫進飲食,要作什麼樣的轉化?(三峽╱比比)

答:我的做菜核心精神就是「煮熟就好」,完全沒有擅長可言。煮菜是轉換心情的好方法,但轉不過來的時候,便會惱羞成怒亂弄一通,最後菜一定會變得難吃的要命。我喜歡做和洋混合的料理,這完全是因為我沒什麼料理技巧,又買了太多食譜的關係,有什麼做什麼比較方便,缺東缺西的時候就會自己亂發明。想在創作中寫飲食的話,請務必讓自己變成貪吃鬼,就一定能寫出讓人也覺得想吃的東西。

●更多王聰威照片,歡迎上聯副部落格點閱:

http://blog.udn.com/lianfuplay

預告

聯副9-10月駐版作家:

陳栢青 敬請期待!


  人文薈萃

張系國/麵包塗果醬
張系國/聯合報
《敦克爾克大撤退》是近來最好看的一部電影。別的都不去說它,我最感興趣的一幕是英軍終於登上接他們回英國的軍艦,軍艦上特別準備了點心讓他們充飢。吃什麼呢﹖對吃一向最有興趣的我,早就張大眼睛等著瞧。起先看不清楚﹐只看到紅紅的一塊,那名士兵又跑來跑去不肯乖乖坐定,可讓我急壞了。後來終於看清楚了,原來是麵包塗果醬。

這是第一次在電影裡看到英國人吃麵包塗果醬。尤其給從敦克爾克逃出來又冷又餓的英軍吃,非常之有道理。那名士兵大口大口咬下去,幾口就吃完,不餓了也不冷了,就等著軍艦吃魚雷,真讓觀眾羨慕不已。所以大家都說《敦克爾克大撤退》這部電影拍得好,為什麼﹖因為它真實。

我早餐也喜歡吃麵包塗果醬。不僅果醬,最好還有花生醬,每天早上吃都吃不膩。但是我看電影一直有個疑問﹕英國人、美國人都是吃麵包長大的,為什麼電影裡面很少看到英國人、美國人早餐吃麵包塗果醬﹖

也許要分開來討論比較清楚。美式早餐實在太豐盛,又是醃肉又是香腸,還有各種炒蛋煎蛋煮蛋起士蛋餅,更不要提煎餅貝果水果柳橙汁,可吃的東西太多,所以難得看到電影裡的男主角或女主角,能夠安安靜靜喝杯咖啡、吃片麵包塗果醬。

至於英國人﹐原因恐怕又不相同。在過去冷戰的歲月裡,間諜電影最為流行。那時最紅的作家是雷加萊,最紅的電影是《柏林諜影》、最紅的小生是李察波頓。這些間諜電影拍的大都是英國的軍情局MI5和蘇聯格別烏或是別的什麼烏鬥智鬥力鬥色的故事。李察波頓不像川普那麼難看死笨,英俊瀟灑又帶點哀愁,所以間諜電影人人愛看。

這些間諜電影裡倒往往都有用早餐的一幕。典型的情節是主角快要被派往柏林,他自己還不知道被人設計去送死,先得晉見主管。那主管是軍情局的小頭目(或大頭目)﹐正在用早餐,吃什麼呢﹖幾乎千篇一律是烤麵包塗牛油。

為什麼是烤麵包塗牛油而不是塗果醬﹖麵包塗果醬不是好吃得多﹖這就是間諜電影之所以為間諜電影,間諜之所以為間諜了。我的詮釋,天下所有間諜電影的導演都有共識,間諜頭目一定不可以吃得太好﹗拿起一片烤得焦黃的麵包慢慢塗牛油送入嘴裡,最能表現他冷酷無情的一面,更不用說他還是狡詐的英國人。

即使是這樣,看多了間諜電影還是會著迷入戲的。所以我最先學吃西式早餐也是麵包塗牛油。如果有一杯黑咖啡、兩片烤麵包塗牛油,自己可以覺得很有點氣氛,很像個酷酷的間諜,好吃不好吃是另外一回事。

但是久了就不行。四十歲以後我終於明白烤麵包塗牛油太笨,為什麼不塗豆腐乳﹖好吃太多了﹗既然是中國人,我的早餐應該是烤麵包塗豆腐乳,而且一定要黃日香的麻油辣豆腐乳。

或問,為什麼不改為蒸小饅頭塗豆腐乳﹖當然也行,但不如蒸小饅頭塗牛油,中學為體西學為用。但是蒸小饅頭塗牛油不能配咖啡,烤麵包塗豆腐乳可以配咖啡。

五十歲以後我越來越愛吃甜食,不,應該說鹹甜都愛。所以早餐先是一塊烤麵包塗豆腐乳,然後一塊麵包塗果醬加花生醬,先鹹後甜。當然,你也可以先甜後鹹,這是你的自由。

六十歲以後糖尿病更加嚴重,醫生說我既不宜吃得太鹹也不宜吃得太甜,所以麵包塗豆腐乳、麵包塗果醬都沒有了。現在早餐是一杯黑咖啡。麵包塗豆腐乳、麵包塗果醬,都有如鄧麗君唱的﹕「啊……在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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