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情的他甘願無償協助NGO組織,很快的,智偉的音響合作案子愈來愈多。但案子愈多,就愈窮。
2014年3月18日下午,我和好友組成的春吶遊玩樂團「愛的養樂多」,一如往常在練團室裡練團,閒暇休息時,團員的電話響起,話語中帶著緊張。詢問之後才知道,原來是抗議服貿協議黑箱過關的學生們,有人衝進立法院議場,我們團員的男朋友也在其中,基於關心的立場,一群人立刻趕到現場。
從想省錢到貼錢
立法院外頭,學生們已經設置了簡單的音響喇叭與很陽春的舞台,協助處理音響與舞台事宜的人,是和我同屬Chestudio公司的同事——智偉。我看著他揮汗如雨,也只能過去跟他打個招呼,鼓勵一下。他微笑的看著我,有點無奈,但又有點興奮的跟我說:「這場仗開打了,一定會很苦,但絕對不能放棄!」
童智偉是我心目中的英雄,後來我們都開玩笑說他是「扛著人民聲音」的男人。台大社會系畢業的智偉,曾經不務正業,想替家鄉農民賣水梨。大學時期,除了念書,更專注於農產品行銷,創辦小有名氣的「彎腰生活節」,還成立專門協助台灣果農販售友善農產的「野果」農產平台。雖然他觸角多元,但後來的轉變,卻讓人始料未及,這一切都要從他辦「彎腰生活節」時,想要省錢的故事開始。
不論是賣農產品、資訊展、社會運動或是競選活動,現場永遠不可能缺少的一項東西,就是音響。所謂「掌握麥克風,就是掌握權力」。智偉為了節省舉辦農產銷售會的成本,決定詢問稍懂音響知識的我,買了一台混音器,和幾支麥克風,就這樣,開始學習簡單的音響操作,在一場場銷售與說明會上,自己學習控音。
人類的求知慾,就是進步的泉源,智偉一不做、二不休,決定大大小小的活動都自己來,於是,把賺到的錢全花在音響器材,甚至跨足到舞台與燈光設備。我親眼看著他一步步走向這條音響工程的不歸路,猶如看見自己不自覺走在玩團的路上一樣,無法回頭,卻甘之如飴。
台灣的社會與環保運動,從野百合興起到政黨輪替之後,社會熱情似乎低迷了許久,運動能量一直非常貧瘠。而NGO組織在舉辦活動的過程中,苦惱於巨額硬體成本。
熱情的智偉甘願無償協助NGO組織,很快的,智偉的音響合作案子愈來愈多。熱血的他,還為了聲音品質,繼續購買器材。案子愈多就愈窮。
「不敢說分文未取,但為了社會,為了環境,再少的錢,也要硬著頭皮做下去呀!」我想這就是智偉當時的心情了。
音響工程是藝術
智偉開始經常出現在各個社運與環保運動的場合,只要有不公不義的事發生,就一定會看到智偉在現場,協助「聲音輸出」這個重要工作。有時遇到警民衝突,智偉甚至還要擔任動線指揮與組織協調的工作。
許多夜晚,他拖著疲累的身軀回到公司,清晨繼續去現場待命,只因為政府的拆除與驅離,是沒有時間表的。社會運動本就是無私的奉獻,沒有颱風假,更沒有加班費。我又心疼又好笑,這個音響公司的老闆,應該會是全台灣最苦又最不賺錢的吧。
這樣辛苦又沒有收入的工作,卻為智偉在音響工程的產業裡,快速磨練出驚人的實力與圓融的溝通能力。智偉的工程技術愈來愈純熟,認識的業界朋友也愈來愈多,在3月18日那天晚上,他將累積的能力,投注在這場驚人的運動。這場歷史性的運動,能量之所以如此巨大,智偉絕對是非常重要的推手之一。
我記憶很深刻,就在警方與外圍學生緊張對峙的同時,智偉和幾位朋友扛著喇叭,在人群中待命,發現群眾衝入立院時,他們馬上把喇叭送到宛如戰場的前方,將麥克風丟到站在宣傳車上的學生領袖手上。
只是,每一次的發言,是不是真正的真理,是不是真正的正義?在每一個人心中,也許又有了不一樣的解讀。但能夠把人民發言的權利搶回來,這是永遠會讓許多年輕人血液沸騰的驚人之舉,發言的權利不再局限在電視新聞、報章雜誌,智偉對於音響工程的熱情,讓人民的聲音,遍地開花。
在330大遊行那天,我想沒有多少人知道,四處設立的舞台、巨大的LED投影、物資站與各種攤位的遮雨棚、供應數十萬人小解的流動廁所,以及無數樂團與藝人的演出與講演……宛如台灣版的占領華爾街,這些都是從318那天智偉一個人載著小喇叭趕到現場開始的,也慶幸有無數音響界的好朋友陸續加入,大家跟著智偉的統籌,讓這場社會運動,發出最響亮的聲音!
經歷過太陽花學運的智偉,音響事業日趨成熟,對社會與環境的熱情依舊,但對專業與更美的聲音,也愈來愈執著與講究。我們經常談論台灣社會與政府對於音響工程產業的漠視,許多活動主辦單位往往視音響工程人員為低賤的工人,公家單位不但不提供好的音響工程教育環境,還經常剝削他們的勞力與薪資。
智偉常常說,他希望音響舞台工程這件事,在台灣是被尊重的,因為那也是一門藝術,就像創作歌手一樣。隨著時代的進步,人們會漸漸看見這個行業的驕傲與美,如果真的有那麼美好的一天,回想起年輕時所經歷的那些磨練,一定都會像智偉賣的水梨一樣,甘甜無比。
●摘自有鹿文化《只有青春唱不停:吳志寧的音樂、成長和阿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