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名人堂】阿潑／塞車

今日登場／阿潑／聯合報

現代人很在乎效率，因此無法忍受自己的時間耗在無意義的等候上。尤其在旅途中。初抵菲律賓那天，才離開麥克坦－－宿霧國際機場，過了一座橋，計程車司機對我丟了一句話：「真幸運，因為星期日，所以沒有塞車。」他說如果是周間，車流量驚人。 當時我不懂他的意思，也沒把他的話放心裡。宿霧，這個觀光聞名的小島，再怎麼塞車，應該也不怎麼樣。我可是見識過交通黑暗期的台北，還有可怕的北京車堵。不料，幾天後，我就體驗到「塞車」的感覺。起初不以為意，直到要離開宿霧島，搭船前往另一座島，在車上睡了兩個小時起來，發現自己還沒有離開宿霧這城市，才真正體悟到首日的「幸運」。 但塞車這種事，絕對是一山比一山高。到了馬尼拉，上計程車前，工作人員就先警告：「塞車很嚴重，時間跟錢都會花上許多。」我點點頭，但在路上還是十分不耐，心想到底哪來這麼多車？ 「台灣會像這樣塞車嗎？」計程車司機轉頭問我。 「嗯，也會塞車。」我回答。心裡卻想：「但沒這麼誇張。」 接下來，在馬尼拉這城市，只要有機會搭計程車，司機一定跟我討論塞車之苦。 「台灣人口多少啊？」他們問。 「兩千三百萬人。」 「啊，跟大馬尼拉人口差不多。」 換我吃驚了。司機自顧自地抱怨，這麼多人，交通建設不好，大家又開車，怎麼會不塞？可馬尼拉已經是一個擁有捷運、公車和Jeepney系統，盡力消化通勤需求的城市了。宿霧則沒有別的選擇。 除非必要，我在馬尼拉盡可能搭大眾交通工具，然而差別只是在哪裡擠和在哪裡塞兩種選擇而已。例如，你努力擠上Jeepney，以屁股懸空或吊掛在車外之姿撐過塞車之苦，還是在公車上耗了一個半小時經過實際只需十五分鐘就抵達的路。又或者你選擇了不會誤點、不會塞車的捷運，但你根本擠不上去…… 回想起類似的經驗，是在北京。北京很大，即使交通系統發達，仍無法阻擋每個發展中國家大城必有的宿命－－有車階級變得很龐大。於是，一環二環堵到七環都有可能。作為一個「守規矩」的台灣人，剛開始無法適應，總對自己快遲到而焦慮，日後發現對方比你還遲，當你已經延誤一刻，對方可能延誤一、兩個小時，甚至時間從上午改到下午，而其他人都不以為意。一段時間後，我便了解有一種時間叫「北京時間」，是一種廣大的時間尺度。 在馬尼拉也一樣，人人都懂這種苦。剛開始，我會因為自己遲到頻頻道歉，但對方不以為意；後來，我與其他台灣朋友嘲笑自己已經融入「菲律賓時間」，一切「大概」就好。 雖說如此，離開菲律賓那天，往機場的路上，猶然「塞」，尿急的我無言地望著窗外，不知道如何開口要求司機停一下，讓我方便，因為，上無可上下無可下。忍不住想開口時，司機一連串對馬尼拉路況的咒罵，讓我硬生生把話吞下去。比起我的窘況，他比較需要同情。

【兩岸交流卅年□徵文優勝作品】這兒比咱家好

／張鐵志／聯合報

我離開媽媽時十四歲，再見面時，我孫子已經五歲上幼稚園了。歲月如流水，四十年一眨眼就沒有了。 六口之家，靠一份公教薪水過活，每月寅吃卯糧。但當鐵幕透一點消息出來時，我們就節衣縮食，託朋友依大陸規定接濟，從香港寄過一罐豬油、一包糖、二斤麵條、十六尺布，並經美、加等處朋友幫助轉匯少少的錢。開放後，我第一批還鄉，在香港遭遇刁難鄙視。 二十天行程，路上耗去了十天，踏上廣州火車站的一剎那，心裡好害怕：這是中共的地方呀！我前後左右顧了顧，想起三十八年前從家鄉被共軍一路追著到黃埔的慘狀，全身發抖。 老家沒影沒蹤了，新家在野地裡，院子種了兩棵桐樹乘涼。我夢想了四十年的熟悉景色都不見了，心涼了半截。還沒和母親說上話，左鄰右舍成群結隊來看我，感覺自己好像火星人。從此，他們不分畫夜、川流不息地來，也帶來他們的願望：有的要蓋房子，有的要自行車、縫紉機、拖拉固，甚至台灣草蓆……我不能滿足誰、得罪誰，且平輩安排好了，還要為他們兒孫安排。台灣錢也不是地上就能撿的。 後來我想接當年頂著地主婆帽子、被鬥得死去活來的媽媽來台定居，她小腳、不識字、一生只到過二十里外的娘家，實在怕她不肯，沒想到一說她竟答應了。到台灣一個月，她對我說的話全是幹部交代她說的教條，滾瓜爛熟。對這樣不識一個字的老婆婆來說，這是多麼不容易的事！ 她坐了飛機、纜車、汽車，見了女婿、外孫、外孫媳、曾外孫，非常高興，但慢慢地開始說想要回家，而且非常堅持。待不慣的原因，不外乎天氣太熱、語言不通、沒有朋友，也想在那的兒孫。 媽媽到台灣看見我們家，知道絕非大富大貴人家，大陸那麼多人圍著我要錢，她心裡已有數。走前，她對我說：「這兒比咱家好，你們就留在這兒，不要回去了。」鄉下不識字的老太太，卻有她的大智慧，我奉母命落地生根，成了永久的台灣人了。 前四十年我想家流淚，後三十年我因感觸萬千而流淚，都是錢字做的孽。

金玉涼言

呂白水／聯合報

戀愛時，在乎相處的時間； 結婚後，爭取獨處的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