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職場生存之道】小老虎法官／日本法庭散策：小法官東遊記

文／小老虎法官／聯合報

日本法庭散策：小法官東遊記。圖／袋安Diane 在司法實務第一線工作者最熟悉的是國內法制，也就是由我們立委諸公通過的法律。不過，台灣作為海洋國家，在現代化的過程裡，總有很多方面是向國外取經，法律這一學門更是大量從國外搬運──這倒不是國外的月亮比較圓，而是現代法治的發源地，不是歐美，就是日本。這些國家起步比我們早，是不爭的事實，尤其歷史總驚人地相似，別人發生過的問題比我們早，自然有比較好的解決方式。所以對基層法官來說，倘若有機會去國外看看，不僅能打開眼界，也可以在處理個案中更為旁徵博引，做出妥適決定。 我一直有這樣的心願，但囿於工作繁忙、家庭照顧種種因素，始終未能成行，直到呼應民眾對司法改革的殷切期待，我國刑事訴訟中開始引入國民法官制度，便在水到渠成下搭上了公務參訪行程，至日本就近觀察裁判員制度的運作。 這一趟除了法律硬核議題，還看到日本法庭與台灣的諸多不同，而這些不同可能也反應了兩個國家的國情差異，且聽我娓娓道來。 司法東西軍之大家來找碴 日本法官法袍的顏色、樣式，與我們有很大的不同。台灣法官法袍是黑底藍色領口，讓人直覺聯想到藍天朗朗，可能也帶有鄉民正義的青天老爺投射，日本法官法袍則是完全的黑色。事實上，黑袍是法袍基本色，這源於法律制度來自西方國家，借鏡傳教士的外觀，所以反而是來到台灣後多添了一抹藍天的意象。 另外，檢察官攜帶卷宗的方式也不太一樣。台灣法庭的刑事審判，現在幾乎已全面走向卷證電子化，但日本檢察官仍以布包裹著案件的卷宗。儘管這個畫面過去我在日本戲劇上見過，可親眼看到他們在法庭上緩緩解開包裹，拿出卷宗，真是滿滿的儀式感。不得不說，這種不疾不徐的姿態，真有武士準備決鬥前的瀟灑丰采，蒞庭完的收卷更好似將武士刀緩緩收入刀鞘，向法庭致敬。 在監所受到人身自由拘束的被告到法庭時也相當特別。一般在台灣的司法實務，因擔心被告有逃跑的疑慮，會讓被告手上、腳上戴著戒具（俗稱手鐐、腳鐐），直到法庭時才解開，讓被告在陳述時不會因為戒具產生心理上的壓迫。日本這邊也一樣考慮到人犯逃脫問題，但是以繩子將被告給套起來（很像是用繩子將被告圍成一圈），而法警在前端牽著繩子引領被告走入法庭，進到法庭後解開。連這樣的小地方都可以很不一樣，我感覺自己好像在看「司法東西軍」之類的綜藝節目，進入「大家來找碴」的單元。 研究法庭活動的同好社團 連續在日本法庭待了好幾天，我注意到每天法庭後面都會有一群人固定出現。本來以為是哪間學校的參訪，又或者是法學院的學生旁聽，直到休息空檔很自然地聊起來，才知道這群人是對法庭活動有高度興趣的同好社團。 這個社團以不同的法官、不同的案件做區分，查詢開庭時間前往旁聽，也會在結束後針對今天聽到的案件做討論，甚至衍生出哪位法官或檢察官個人特殊風格的歸納。法官審判風格的差異在他們口中如數家珍，不知情會以為是哪個熱門明星或表演團體的後援會。這點最讓我大開眼界，畢竟在台灣司法的第一線實務，關心的除了當事人以外，會來法庭觀摩的不外乎學校參訪，或有志於將司法實務工作當作未來選擇的人，很難想像還有這樣以研究法庭活動、法官開庭的同好社團。在日本當法官，居然有可能成為被粉絲追逐的對象，他們對司法的好感真是不言可喻。 在從日本飛回台灣的路途上，腦海跑馬燈地回放這躺行程的見聞，司法作為現代法治國中不能或缺的角色，在兩國間長出非常多不一樣的面向。或許有一天，台灣的司法也會成為外國人來取經的對象，這是一個小法官在第一線兢兢業業對自己的期許，也是對台灣的期許。

【話題徵文：哎呀，搞錯了】逗好／打拚

文／逗好／聯合報

看著鏡子裡多了空間，疑惑不曾聽見有人說我瘦了。 這一年持續運動，體重下滑十公斤。穿褲子時不用縮小腹、上衣肩膀沒那麼緊繃、跑步時輕鬆些，算來與「胖」字分手。 這天，天漸漸亮，路燈集體熄滅，跑完十圈操場，籃球投進兩百次籃框，渾身汗臭味，我準備回家，一個熟悉身影走了過來。 她住在我家樓上，是住得最近的鄰居。她在短T恤裡，加了件貼身發熱衣，牛仔長褲配上長筒雨鞋。她清早出門，打幾份工，雖然走同個樓梯，打開同一扇大門，卻好長一段日子沒遇過彼此。 她朝我打量，說：「有運動有差。」我點頭，表示就算下雨還是出門運動。「有差」兩字如蜜甜進我心，我笑著迎接下一句。 她停了幾秒，道：「有運動，不怕冷。」指向我身上的短衣短褲。 巷道內颳起冷風下起雨。她打開雨傘，朝火車站前進，為三餐打拚。我縮著身往家裡跑，想藏起泛紅的臉。 話題徵文：哎呀，搞錯了 （此為主題，非文章標題，標題請自訂；徵稿至2024年12月底） 每個人都曾有過「搞錯了」的經驗，它可能帶來尷尬，也可能帶來意外的發展。無論是教人啼笑皆非的小誤解，還是一次難以忘懷的大誤會，歡迎來稿分享你的故事，稿寄：benfenmonth@udngroup.com.tw 文長350-500字內為佳，e-mail信件主旨註明作者、標題及「投稿哎呀，搞錯了」字樣，全文貼在信件上，並附word（doc）檔，文檔內依序打上標題、作者名、作品全文，稿寄：benfenmonth@udngroup.com.tw

【青春名人堂】勒虎／春等花開，夏等雨

勒虎／聯合報

春等花開，夏等雨。 印尼峇里島素來有「眾神之島」的美名，受到鄰近赤道無風帶的影響，島上乾、濕交替的季候絲滑得如同細風吹起的海潮與稻浪，帶有一種恢宏而尋常的諧美。 自踏上島嶼的那一刻起，碧海藍天、拂面升騰的氣流，以及沿途不時湧現的植物芬芳，便共同組構出丹野大地的原生態基調。由於官方明令禁止峇里島上建物超過椰子樹的高度，從車上望出去，海天相接的景致因而顯得格外開闊；與此同時，那些鑲嵌於街景之中、大大小小的廟宇和祭壇同樣如此惹眼：善惡門、梅魯塔、巴萊亭……在那線條繁複的圖紋深處，彷彿揭示了大太陽底下仍存有一塊難以遣散的闇影，裡頭出沒著萬事萬物俱有靈的神話。 居遊期間，為了讓我們能夠進一步體驗宗教信仰的祕力，入住的五星級酒店著意安排了一場淨化儀式，並邀請到頗具薩滿風格的在地印度教祭司蒞臨主持。 活動最終擇定於一處沙灘、岩崖與浪濤交錯的海蝕凹地間舉行。在工作人員的導引下，我們紛紛褪去襪履，換著色樣斑斕的卡本和薩普（兩者均類似於紗籠裙，係為用以遮覆下身的造型長布）、象徵純潔的白襯衫，以及神聖的烏登（綁法考究的巾帽）……傳統服飾把人體分隔成腿腳、軀幹和頭部三項區塊，也暗暗鳴應了峇里島人重層遞進的世界觀──自下徂上，脫離了底層地獄，便將由塵世往天堂的方向過渡。 跣足走過梯坎，一波波浪潮由海蝕洞口洶湧而至，旋即潰散成水網，冰冰涼涼地沁入細沙以及我們的指縫間。但見鬢角飛霜的祭司反剪著雙手，背對巨大而斑剝的迦尼薩（象頭神）與林伽雕像，目光慈靄地佇候大家就位。趁著助理備置道具的空檔，他先是用口音濁重的英語向眾人解釋印度教義中宇宙運行的法則：梵天創造，毗濕奴守護，而濕婆「……不是『毀滅』，而是『重啟』！因為每一次的毀滅都不是盡頭，卻將帶來新生。」同行旅客中恰好有兩位是印度裔人士，祭司一面解釋，一面朝他倆莞爾笑道：你們已經知曉了。 隨著風吹雲散，助手輕輕搖晃銅鈴，薄冰般的脆響漸次變得綿密、厚實，似乎要替彼此所在的空間設下結界。結界之內，祭司神神叨叨地唱誦起詰屈複奧的咒言，密接的音波持續震盪，我們則輪番趨前，闔掌領受祝福，並以椰殼內盛裝的「聖水」渥髮、滌面、漱口……濃烈的花香伴隨淋漓水光傾洩而下，整個過程是莊肅且充滿療癒感的（除了其中一位來賓誤解其意，趁勢將那漱口用的聖水嚥下，逗得大家忍俊未已），彷彿屬世的垢穢果真順流脫落，最終消解於潮來汐往的脈動，還諸無垠天地。 完成了淨化儀式，祭司讓大家將一朵新鮮的緬梔花別在髮茨間，助理又取來幾顆濡濕的生米粒，分別沾黏於眾人的額面……我們稍作休憩，重新整裝納履，就如同剛從海洋走向陸地的生命體，歷經千萬跋涉後，如今正打從心底回味這場難得的心靈深戲與冒險。 拾級走出結界，大太陽底下萬事萬物依舊新鮮，然而抬眼眺望穹蒼，卻分明感受得到某種古老而磅礡的「氣」正在這座眾神之島上悠轉深流，滋養春花也孵孕夏雨。我們同樣屏息以待：一座嶄新的星系或將自體內誕育，進行新一輪的創造、守護與重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