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蘇貞昌、謝長廷退出黨主席選舉後,蔡英文篤定成為贏家,二○一六總統大選門票於她已儼然在握。太陽花學運強烈衝撞馬政府,不料卻先瓦解了蘇貞昌的領導;在外界看來,這真是學運大戲的奇中奇。太陽花學運演成「蘇退、蔡進」的結局,說明了「掌握黨機器才能掌控大局」的想法,其實只是政治人物的權力神話。現實是,如果無法合理、有效地領導政治走向,徒然擁有龐大的黨機器,結果只是砸傷自己。蘇貞昌的例子,不僅對氣勢正旺的蔡英文是鮮活的教案,對於已然跛腳卻仍不知聽取內外建言的馬英九而言,更是血淋淋的一課。
這次學運,證實蔡英文成功扎根校園。幾名學運領袖都曾由小英基金會安排「工讀」,並以民進黨「青年軍」的身分一路成長,經由社會運動的磨練,在學運中展現宣傳、組織戰力。事實上,二○○八年民進黨敗選後,蔡英文在親綠知識界、社運界的經營即不遺餘力,兩年前她動人的敗選聲明更出自清華教授之筆。從這次學運,可以看到此一脈絡之影響確已在大學校園中開花散枝,深入年輕世代。
在蘇貞昌出任黨主席的兩年,蔡英文以自由之身在民間營造其超然形象;雖未置身政治舞台中心,卻免受民進黨動輒杯葛鬧事的醜態牽累。同時,在「進步知識分子」對朝野政黨口誅筆伐時,蔡英文也因「不沾鍋」風格而倖免其殃。相形之下,蘇貞昌的處心積慮卻處處自限,終致貪小失大的下場。
但是,要說這次學運的花果能被蔡英文一手收割,恐怕言過其實。原因是,學運的訴求從「反黑箱」倒向「反服貿」,甚至一路延燒出「反中」、「仇中」的烈火;這樣的發展,與蔡英文正在謀求建立一個更務實、更平穩的兩岸關係背道而馳。甚至可以說,這次學運的主張,對蔡英文規劃中的兩岸政策是一次悖離和打擊。
如果蔡英文想要收編支持學運的年輕族群,她必須接收學運的強烈反中主張。但如果她想要兼顧民進黨的收復執政權大計,她其實沒有任何偏走極端或苟且曖昧的餘地;那樣的話,她勢必被成熟族群及中間族群拋棄。這其實也是蘇貞昌選在此時宣布退選的主因:他不想在這裡辛苦收拾學運留下的殘局,卻讓蔡英文在那裡悠閒地坐收漁利;他要逼蔡英文自己出馬清理這片狼藉,面對學運留給民進黨的兩難。
表面上看,在蘇謝相繼退選後,蔡英文成為「後學運時代」的民進黨領導人,政治前景似一片光明。但實質上,她要立即面對的,是服貿協議及兩岸協議監督條例在立法院的朝野交鋒;她能否拿出比蘇貞昌更高明的戰略,能否提出有效制衡、又不被學運訴求脅制的解決,並非容易的任務。
簡言之,如果「中生代接班」可能實現,民進黨的外在形象或可望立即年輕化;但在意識形態上,卻將因學運的拉扯而被強烈的「反中」思維主導。那麼,台灣近年盤整得較為清晰的政經議題,可能重新陷入混沌,情勢愈發紛亂。蔡英文若不能為民進黨理出一條爭取多數人民信任的理性出路,在剪不斷、理還亂的派系恩仇糾葛下,她恐難破除民進黨留在一般中間選民心中的「亂黨」的形象。
但是,如果蔡英文能領導民進黨徹底成功轉型,並在年底選舉過關斬將;那麼,一個形象清新、攻守有據的在野黨,不僅將在二○一六年嚴重威脅執政黨,在未來一段時間內,國民黨恐怕都將處於挨打的劣勢。從這個角度看,蘇貞昌宣告退選所引發的政治效應,對台灣即可能形同一場核爆,國民黨務必戒慎恐懼因應。
問題是,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今天,把蔡英文推向政治浪尖的,是廿四天的學運浪潮;而蔡英文首須克服的,是如何把這波過激的浪潮壓抑下去,那樣,「小英號列車」才有可能平穩走完她二○一二年失之交臂的「最後一哩路」。然而,學生領袖剛剛喊得震天價響的「反中」、「台獨」,若為了幫小英抬轎而須將所有大話吞回去,又將是怎麼吞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