娛樂巨頭迪士尼(Disney)和環球影業(Universal)對人工智慧(AI)公司Midjourney提出侵權訴訟,稱該公司的圖像生成是「抄襲的無底洞」。先前也有多家新聞媒體告OpenAI拿報紙文章訓練AI,構成侵權。AI雖然火熱,人們心中卻隱隱不安,最近法國安錫動畫影展上各國工會聯手的反AI示威,到創業家對「反AI商機」的探討,再到老師對學生AI使用的無奈,這些事情顯示了人們對AI技術的憧憬之外,逐漸浮現的失控感與生存焦慮。
這場反AI浪潮並非突如其來,它是多年積累的結構性問題,在2022年之後生成式AI爆炸式普及下的集體反應。
在安錫動畫節期間,來自全球20多個影視與遊戲產業工會的創作者群集,高舉「停止AI生成藝術」的標語。他們並非全盤否定科技,而是抗議這場由資方推動、由演算法取代人力的浪潮,正以效率與成本為名摧毀創作職涯的根基。
示威聲明中明確指出,生成式AI並非中立工具,而是一種「以剝削為設計目的」的技術。它挪用藝術家終其一生累積的創作成果來訓練模型,卻未經同意,也未給予補償。這不僅是對知識產權的侵害,更是對文化多樣性的削弱。當藝術與文化成為幾家大型科技企業私有演算法的產物,「人」的價值與獨特性將被大量複製與稀釋。
這樣的恐懼也蔓延到教育領域,許多老師對學生使用AI完成作業感到無力,甚至懷疑有學生連音樂創作都交給AI處理。當寫作與評分都可交由機器代勞,教育的核心價值,思辨、創造與學習過程本身,正在瓦解。學界不得不考慮重新引入紙筆考試,回到一個「人工智障」的時代。
但如果人們真的痛恨AI,那麼為何AI仍然充斥我們的手機、搜尋結果與生活日常?更殘酷的是,大多數打著反AI旗號的產品在市場上默默無聞。這不是因為理念不夠高尚,而是因為消費者對「效率」與「便利」仍抱持著現實妥協。若一張AI生成的圖比真人繪師快上十倍且價格只要十分之一,即使心中存疑,多數人還是會選擇前者。這正是AI資本邏輯之所以可怕之處,它誘使我們一步步習慣用機器代替理解、用複製代替創造。
值得注意的是,這場對AI的反彈,其實是對更深層次問題的集中爆發。安錫聲明提及,動畫、音樂等產業早在疫情期間就已因資方壓榨、外包與預算削減而步入低潮,AI只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創作者要對抗的,不只是演算法,而是一整套以「創作只是商品」的產業邏輯。
教育也同樣如此,老師擔心的不是學生用AI作弊,而是當教育被當成「生產履歷的流水線」,那些需要時間與苦功才能培養的創造性與倫理價值,被評比機制與績效壓力消耗殆盡。當AI可以模擬出一篇完美的音樂評論或畫作分析,我們更該問的是這樣的工具,是否正在掏空我們成為「人」的價值和經驗?
對AI的批判並不等於技術恐懼,而是一種呼籲。我們應該回到人的價值出發,去思考如何建立有倫理、有界線、可對話的AI發展方向。正如安錫聲明所提出的「3C原則」,知情同意(Consent)、公平補償(Compensation)與創作者控制權(Control),這應該成為全球治理AI的核心依據。
這些原則並非反科技,而是讓科技服務人類的最低要求。若我們不願讓所有創作、教學與思考都淪為「提示詞驅動下的內容工廠」,那麼就必須在制度上保障創作者的知識權益、在教育上重塑學習的倫理界線,也在市場上撐起真正由人心驅動的產品。
這波反AI浪潮是一場集體的提醒,我們正在面臨一個歷史轉捩點。反AI,不只是反對工具的濫用,而是拒絕被定義為一串數據、一個參數、一個可被取代的模型。我們該捍衛的是作為人的自由、尊嚴與創造的權利,若要擁有一個人類創意依然重要的未來,我們不能只是看著雲端演算的煙火,要真正了解AI的應用還是要根基於公理正義和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