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六年美國聯盟冠軍賽，舒坦漢默的克里夫蘭布朗隊在最後一節領先七分，竟然被對手野馬隊從底線一路進攻，最後被逆轉輸球。這場比賽丹佛野馬的四分衛是傳奇球星約翰．艾威，許多人認為那是他生涯裡最重要的一場戰役，更是美式足球史上最精彩的比賽之一。因此，舒坦漢默在轉播鏡頭裡，看著球隊從勝轉敗，驚訝地連嘴也合不攏的畫面，幾十年裡不知道被重播了多少遍。

隔年，布朗隊又重回美聯冠軍賽，這回，他們有機會逆轉歷史，對手仍然是野馬，比賽最後一分十二秒，布朗隊還在落後，在最後一次進攻，他們的跑衛距離達陣區只剩九十公分，眼看就要追平比數，應該緊抱在懷裡的球，竟然被野馬隊抄走。「這真是不公平，」心碎的布朗隊轉播員說，「或許真的是天意吧。」

兩場比賽讓舒坦漢默變成克里夫蘭市的公敵，憤怒的球迷威脅要殺他全家，連家裡的狗也不放過。同樣的場景，在二○○六年季後賽重現，舒坦漢默的聖地牙哥電光抄截到愛國者隊的傳球，拿到球的後衛原本應該單膝跪下，讓球隊重新組織進攻，他卻不聽指揮向前跑，結果掉球結束球季。一個月後，舒坦漢默被球隊炒魷魚，從此結束職業足球的教練生涯。

除去這些令人難堪的失敗，舒坦漢默是一個不討喜的教練。有些人笑他的進攻只有一招，就是「馬帝球」，讓跑衛接到球後強力向前推進，是他最常用的戰術。不管效果如何，對球迷來說，那真是最無聊的進攻模式。因為很多人不喜歡他，舒坦漢默的孩子在成長過程裡，經常受到同學的訕笑，心裡還時常有擔心被暴力攻擊的陰影。當職業球隊的教練，原本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所有球迷都覺得自己比他們聰明一百倍，而在許多人眼光裡，舒坦漢默大概是其中最笨的一位。

在美式足球場，舒坦漢默總共拿過兩百場勝利，是史上第七多的紀錄。雖然球迷覺得他是笨蛋，球員卻對他非常尊敬。球場上，他最被推崇的帶兵哲學是「在這次進攻裡全力以赴」，忘記前一次的成功與失敗，不要遙想未來，只要專心在這一刻。就像落合博滿當年深深影響陳偉殷的那句話，「全力投完這一局」，改變許多球員的人生。

「只有一支球隊，能夠高興地走出球場。只不過，我們是不高興的另外一半。」回顧自己的教練生涯，舒坦漢默無憾地說。超級杯冠軍只有一個，不管是教練或是球員，全力以赴之後，也就該問心無愧。他的兒子布萊恩現在是知名的進攻教練，在球場上把父親當年的戰術發揚光大。

幾天前看的紀錄片裡，曾因父親而受到死亡威脅的布萊恩，在一場擊敗電光隊的季後賽後打電話，「爸爸，這是獻給你的」。看到這一幕，除深受感動，也覺得好像應該要向所有我們覺得是笨蛋的教練道歉，其實，什麼都不懂的，可能是我們。

（作者為運動文學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