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始學著用電腦和上網,是為了投稿,不曾使用像臉書這樣的社群媒體,直到去年被女兒說服。不久後在雲端遇見了好幾位近半個世紀前同眷村、年齡相近的老鄰居。有回和大弟聊天,提及其中一位在某知名企業當主管的李家小弟時,大弟轉述一位鄰居老伯伯告訴他的一段話:「人家會有今天,你知道他們以前是怎麼讀書的嗎?早上我都三、四點起來運動,看到他們家的燈都還亮著呢……」的確如此,長我兩歲的郭姊也是夜讀者之一,並達成為人師表的志願。她的夜讀過程,五十八年後的現在,我仍然印象深刻。
郭姊和我是前後弄的鄰居,父輩們又是同鄉,兩家交情不錯。那時軍階較低的眷舍是一廳多用,而每家孩子至少都三個以上,小孩多吵鬧,上進的大孩子只能等睡覺後才開始讀書。
記得考上初中開學不久,有天郭姊邀我晚上到她家一起讀書,從未熬夜讀書的我,對夜讀充滿了好奇。夜讀之處是她家頂樓加蓋、只能半彎著身子移動的小閣樓:約兩塊榻榻米大的空間,除了簡單的被褥外,只有一張小矮桌和一只小電扇。
進入小閣樓後,她片刻不耽擱的到桌旁,從書包拿出要溫習的課本依序疊放在小矮桌上,接著像打禪般坐定,打開書頁後便開始發出喃喃的聲音,分秒必爭的動作讓我看得目瞪口呆。
我跟著翻開書頁,卻怎樣也靜不下心。因為我習慣沒有任何聲音干擾,否則無法專注,還曾因為這個毛病,讓在假日裡連收音機裡的京劇都聽不成的父親念過好幾回呢!我也不懂郭姊念書為何要發出聲音來?雖然分貝不高,還是影響了我,只好靜坐一旁。 □
一本念完放到另一邊去,再換第二本,連數學演算的步驟也聲聲入耳,直到成疊的課本都念完了,郭姊才收拾桌面熄燈打烊,此時正是清晨三四點光景,有時她還讀到東方露白。自始至終,說是一起讀書,不如說是「陪讀」還恰當些。儘管如此,我還是隨傳隨到地陪讀到初一下學期生了病才停止。
沒有預警的急性腎臟炎,讓我全身泛黃水腫,在斷斷續續的請假中,自行在家溫書;然而課本一上手,就點頭如搗蒜的打起瞌睡來,書沒讀好不說,身體變得更差了。初三畢業在即,又跑去開盲腸,最後靠著補考才勉強過關。
三年後我進入補校半工半讀,也有了自己的克難閣樓,夜讀時學郭姊把課本內容念出聲音來,方才領略到這樣讀書不易打瞌睡,勤於複習,題目和解答自然能倒背如流。這方法還真讓我補校三年的成績都名列前茅。
幾乎天天夜讀到清晨的郭姊,大學畢業後在國中任教,直到屆齡退休。在房間不夠用的年代裡,我們就是這樣K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