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夜追趕生活流程，記憶體與耐心都用盡的我，一股火上來，要阿孺去罰站，阿孺哭喊：「不要！不要！」我生氣：「不可以這樣撒你知道嗎？你為什麼要這樣撒？」阿孺一臉無辜：「我在撒樹葉啊……這樣撒好漂亮……」阿孺邊描述，邊用他稚嫩的小短手做出撒樹葉的動作，彷彿享受其中。鉛筆屑對兩歲多的阿孺來說，原來是美麗的樹葉。我好疲憊、好無奈地看見自己又用膝反射在對待孩子──「犯錯，處罰！」中間沒有停頓、沒有思索、沒有試圖去理解孩子，沒有，什麼都沒有，只剩下不經大腦的反射。但教養孩子不該是這樣的。

我們期望孩子擁有無限的想像力、也欣賞孩子可以自得其樂的特質，但當孩子將這兩項優點結合，發揮得淋漓盡致時，現場往往就像被轟炸過一般，家長的理智線會碎裂紛飛，被錯待、被闖禍、被又要收拾殘局的不平挾持，怨念侵蝕包容，憤怒的膝反射模式登場，緊接著是孩子的抗拒與呼天搶地，家長或咆哮、或說之以理，總之，破壞秩序就是不對。我們以為在教育孩子，但孩子學習到的經驗可能是：享受愉快美好的玩耍經驗後，會有不良後果。

久而久之，我們會教出什麼樣的孩子呢？孩子也許就把想像力與嘗試的勇氣關閉，以求自保？或者反之，孩子用力堅持自己，總是劍拔弩張地與家長抗衡？這些都不是我們希望得到的結果，真實生活中，類似情況，卻無可避免地一再發生。

該如何改善呢？我不停地問自己。於是我觀察，我觀察什麼狀態下我會用膝反射跟孩子互動，結果是，在一天將盡、我太累太煩時。想想也是對，當累到大腦無法正常運作，無力去執行教養大道理，好像也是人之常情。所以，避免太累就是解決之道了吧。才怪，太忙太累，才是家長無可避免的人生啊！所以，一切就無解了嗎？也不是的，換個角度想，反射是一種保護機制，讓情緒和壓力有個出口，但必須保持覺察，覺察到這是一個不經大腦的反應，透過覺察、反省、修正、再覺察，我們一定可以降低膝反射教養出現的頻率。不求成為完美的父母，持續進步，就是夠好的父母了。

回到家，媽媽吃了幾口，突然說：「謝謝妳買粉粿給我吃。」「咦？媽妳喜歡吃粉粿喔？」

媽媽這才說，以前阿嬤帶她去田裡工作前，經過橋，右手邊有一排房子，第一戶是我們的一個賣冰的親戚。「妳阿嬤都會帶我去吃冰，粉粿冰，好好吃。」她微微抬起的笑臉，彷彿還記得那粉粿的口感。

我小時候不敢吃黃色的粉粿，覺得很詭異。於是成為會以孩子喜好為優先的母親開始，我的媽媽便錯過了許多吃粉粿的機會，而我也不知道她與阿嬤的這段回憶。

如今那座橋早拓展成四線道，田已經賣掉，那一排房子不見了，阿嬤也去世許多年。只剩下黃色的粉粿，柔嫩，香甜。

真好吃。我想起剛剛落在地板上的陽光，溫暖宜人。此刻我也寫下了和媽媽之間，粉粿的回憶。

早聽聞婆婆在先生面前不下N次詢問做人之事，還揣測了各式各樣令先生啼笑皆非的理由，沒想到這次會直接對我開口。我笑著應和，婉轉終止話題後上樓回房，見著先生似笑非笑的臉，看來也承受了同等級的轟炸，夫妻倆便躲到後陽台談心。

我開誠佈公地表達，與其說「生小孩」讓我心煩，其實是公婆「叫我們生小孩」讓我心煩。那本該如此的態度，抹煞了我的獨立性並混淆了我的自由意志。先生大笑，認同我的話。補充說明他的感受：「而且呀，不照他們的話去做，好像我們就是不孝，還會被恐嚇『以後就知道沒生小孩的下場』。」是呀，這種「我是為你們好」的建議，我們收下也不是（那不是我們想要的），不收下也不是（辜負公婆的好意）。「我覺得，他們可以問問看我們對於生小孩的想法，跟我們討論這件事，而不是直接為我們下指導棋。」先生緩緩地說。

身為大齡晚婚一族，若非有醫療輔助，生小孩簡直比登天還難。我跟先生清楚知道「有沒有小孩」這件事對我們的婚姻生活一定有影響，但我們很想對公婆說：面對這個未知，我們需要的不是過來人的經驗談，也不是趕快追上生子列車，而是他們的傾聽和支持，讓我跟先生能安心走我倆的婚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