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前的某日，我開著新車，載父親自新竹到台北榮總住院。那是父親第一次坐我的車，好奇的目光在車室裡梭巡了許久，雙手還不停摩挲著柔軟的牛皮座椅。

「你換新車了？」我點點頭。「開車要慢慢地開，別顧著趕時間。」我還是點點頭。

這向來是我和父親日常相處的模式，經常是簡問簡答。擔任過軍職的父親，個性拘謹嚴肅，他從不習慣在孩子面前表露太多情感。即使我們兄妹經常有好表現，也幾乎不曾聽他當面誇獎。母親曾私下告訴我們，父親常在袍澤面前讚美自家孩子，但我總覺得與父親缺少親子間的溫情交流。

依稀記得，那次去醫院的路上，坐在副駕駛座的父親一直靜靜地看著我，最終說了句：「兒子，你開車技術很好！真希望能常有機會坐你的車到處走走。」這突如其來讚美讓我受寵若驚，也明白了他同樣有想與我親近的渴望。

那之後，罹患肺癌的父親病情每況愈下，住院治療的天數愈來愈長，我開始擔負起接送的任務；然而不是如其所願，陪著他到處走走，而是陪著他慢慢走完人生的旅程。終究，他還是離開了，心底總遺憾沒能完成他的心願。

服完喪之後的幾個月，小兒子出生了。隨著他逐漸長大，母親常告訴我，小兒子愈長愈像他爺爺，不但眼皮同樣一單一雙，就連酒窩的位置亦絲毫不差。我想，或許是父親真捨不得我，轉世又來再續父子情。

小兒子從小就喜歡坐我的車，升國中起，尤其喜歡坐在副駕駛座看我開車。他個性活潑，說起話來聒噪極了，喜歡我載著他到處玩。只要有他在，車裡總是歡笑聲不斷。

如今，大學畢業的他，通過公費申請到日本就讀語言學校。今年清明節過後，我們到北海道看他，他便擔任導遊，開出租車帶我們飽覽當地的眾多美景。當我坐在副駕駛座，看著他駕駛右駕車，熟練地穿梭大街小巷，馳騁蜿蜒山路時，我不禁頷首微笑，並說出了父親說過的那一句：「兒子，你開車技術很好！」

說出話的瞬間，彷彿祖孫三代的情感完成了連結。曾經，父親的一句平淡讚美，讓我體會到他真切的關愛；此刻，藉由我的沿用，讓這份愛繼續傳承下去。

倪艾翎著，蓋亞文化出版

三十歲的鄒育楨，過著「不錯」的人生。她好好讀書，好好工作，好好結婚，一直循規蹈矩，唯恐被當作異類。作為「正常人」的一份子，為何她仍自覺格格不入？

華裔作家倪艾翎，以冷冽筆鋒，藉由一對年輕夫妻因親密關係障礙，尋求心理諮商展開的自我對話旅程，女主角回望過往至今的經歷，那些壓抑的心情、不曾釋懷的時刻，一旦想起就全身發冷，恐懼憤怒，原來那些細小的瞬間感受，經年累月，默默成為創傷卻不自知。

意識到「我不舒服」、「有點奇怪」的瞬間，就變成過度敏感，難以相處的人。她漸漸發現，不只自己，不只女性，多的是早已感受過怪異不適的人……

這是一部書寫性別與權力的思考之作，也是觀察微小但無所不在的「不對勁日常」圖鑑。

●蓋亞文化╱提供、家副編輯室╱整理

若是我小時候這樣問媽媽，她一定說「囡仔人有耳無喙」，但我不想這樣潑她冷水，便回覆：「阿公偷偷吃的。」「我怎麼沒看到？」

此時腦中閃過疑問，對一個孩子講怪力亂神之事，是正確的嗎？還是我該告訴她世上沒有鬼神？那今天的祭祀法會又該如何解釋？

這時，小學四年級的大女兒突然說：「也不能說是『偷吃』啦！」「對對對，這本來就是要給阿公吃的，不能說『阿公是偷偷吃』。」我連忙附和。

小女兒並沒有停下她的追問：「那我怎麼沒看到？」「因為他不會讓你看到。」如果你看得到的話，我也會嚇到。

「那水果不用切嗎？」「不用。」「不用剝皮嗎？」「不用。」「阿公怎麼吃？用手嗎？用筷子？」「我想，應該是用『聞』的。」

她很驚訝，嚷道：「用『聞』的就能吃東西？阿公為什麼要這樣吃？」因為阿公做仙了？我該從何說起，才能讓她理解又不害怕。大女兒眼見我快被打敗，便又對妹妹解釋：「因為阿公已經變天使了。」哦，大女兒真是神隊友！

「原來變成天使之後，是用『聞』的來吃東西啊。」我只想趕緊結束話題，她的「十萬個為什麼」仍在持續：「那你是怎麼知道的？」「嗯……用猜的。」

小女兒大概也發現了，或許大人和小孩一樣，其實都不太理解「死亡」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好比死後真有靈魂嗎？如果有，靈魂要去哪裡？真的有極樂世界嗎？我想，正因為有太多不知道的事，人們才需要「祭祀」。相信小女兒有天也會理解，無論信不信鬼神，祭祀是讓活著的人放寬心，去相信思念的親人，在另個世界也會過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