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班後上工,親愛的老婆每天上工,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好幾天。
最後一夜,我還在撕開封箱膠帶的聲音,響徹整條巷子到超過深夜三點。過了幾個小時,當搬家工人魚貫進入搬走一箱一箱的紙箱時,我還在用大行李箱和任何可能的容器繼續打包(因為紙箱用完了)。「還有?」搬家的工頭很是訝異地說,「你一直一直拿東西出來,我們怎麼搬得完?你們家好像太平洋喔!」「沒有啦,」我接著說,「太平洋還可以度量,我們家比較像是深不可測的馬里亞納海溝吧!」我自以為幽默,工頭陪笑。後來,一百二十個紙箱,十趟貨車。我付錢的時候再也笑不出來。
這應該是我和親愛的老婆結婚以後,第七次搬家。我們好幸運。在生了大兒子後搬了第四次家,住了幾年又生了小兒子,住在我們樓上的游爺爺和游奶奶,用一個很甜的價格把他們的房子交到我們的手上。因為小孩上了小學,我們又搬家租了離學校比較近的房子。
現在,我們考慮到年邁的父母和未來的自己,決定從大馬路的右邊搬到左邊那塊有電梯的社區。算一算,最近的這個家住了十五年。孩子小學,中學到大學,都是住在這個家裡。除了小兒子搬出去和他女朋友一起住的那一年(有怨念)。
「這個家真的有好多的回憶喔,」小兒子說。「我還記得當初,早上還從舊家坐車出門去小學,傍晚下課就可以直接走路到新家了!」我不太記得這段,「然後你們就都搬好家了。進到你幫我和葛格布置好的兒童房,就覺得這房子好神奇地就這樣冒出來了!」
和我親愛的老婆一起,我們這次(又)喊出斷捨離的口號。
整理過去二十年從實體到數位的資訊載體變遷,本來就已經是一件很費神的事。
我們回收了一大堆CD/DVD和藍光片(加上藍光播放機),讓小兒子分好幾包抱去便利商店秤重變賣,結果只換回三瓶厚豆奶。情書和莒光簿,孩子的火影忍者和我的阿基拉,嗯,這些還是先收起來再說。
費神之外,也有一些意外。發現在我以前的旅行文件夾裡,一疊用A4紙包好的物品。打開一看,是以前換好準備出差時用的預備金。美金加歐元,算算大概有新台幣兩萬元。超開心,但付搬家費也明顯不夠。
發現小小透明塑膠袋上,用油性簽字筆寫上大兒子的姓名和某年月日,裡面裝的是他的乳齒。我不免想到,都有人專門製作臍帶章了,怎麼沒人想利用有好幾顆的乳牙做點什麼來拐騙新手父母呢?(想東想西,難怪打包進度停滯不前)。
發現親愛的老婆有最可類比人類登陸月球的重大發現──有兩條淡紅線的驗孕棒(COVID期間密集教育訓練後,我現在超會辨識的),還標上日期。推算起來,那應該就是我們和小兒子第一次合體後的見面禮吧。
幾天之後,親愛的老婆和我站在舊家的客廳。空蕩的空間,五彩繽紛的牆面。「咦?我們家其實還滿大且迷人的。」我說。「對呀,謝謝你這十五年來好好地照顧我們,好好地接住小孩和我們的成長。」我發現正和這個家對話的她,臉上已是兩行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