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見內人前我不是沒談過感情──每段皆不超過三個月,總是被甩的那個。頭幾次還哭天慟地所遇非人;漸漸心傷,懷疑自己才是有問題的那個。
自然而然地,一個人的電影院,一個人的遊樂園,一個人的全身麻醉。一個人的微涼與清醒。
直到台南人劇團演出那日,觀眾席一個沉浸清澈的眼神抓住我。回家投許願池發了尋人文。嘿,你貼文的那個人好像是我。內人的訊息自網海中浮現。
我的寧靜綻開滿天花火。
我們沿著台東海灘散著長長的步,一起看更遠一點的風景。第一場雪即芝加哥百年大雪,無法出門,我們煮著超市紅酒坐看城市銀白閃爍無邊。在京都擠著知恩院新年108響鐘聲,萬頭喧囂,當我把求婚戒指拿出來的那刻,一切又靜了。
我如此喜愛的電影《The Hours》,梅莉史翠普無限追憶著那個早晨;她剛從徹夜的海潮輕撫中醒轉,一切飽含晨霧與濕氣,全世界充滿了無限的可能。她覺得那是幸福的開始,往後會有更多更多的幸福。很久之後她才知道,當下已是幸福。
三個月魔咒早已跨過,三年也過去了。所謂還不錯的日子,就是把每個還不錯的朝夕複製,然後一天一天貼上,不覺十年。
最近,內人接到了一個工作邀約。海外,熱忱殷切,那是人生的探險者們都難以拒絕的邀約。但我們已是兩個人。
總錯覺複製貼上的日子可以一望無垠。我們排列著各種可能,遠距、辭職、兩地飛人,一切規畫總有不對。那幾天我連睡覺都牽著內人的手,覺得分離就在明天。
一次又一次長長的散步後,某個傍晚,我們做出了決定。那日的色溫竟與我們首次迪士尼如此相似,那是清涼爽快的夏日祭典;經過了一天的探險與疲憊,夢與歡樂的遊行要開始了。
那其實也是場暫別旅行,當時內人已申請上美國研究所,即將遠距一年,終點可見,仍是分離。我戴著米奇祭典帽,他披著唐老鴨披風。人們席地而坐,隱隱細碎的歡騰是海潮,清涼的燈色是銀河。
我們拿著相機互拍,捕捉對方眼底的花火,把每一個像素深深寫進記憶之中。
我們都知道當下非常美好。縱然即將兩地,我們將不時從記憶提取這些時時刻刻,反覆摩娑,再經歷一次美好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