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同勛】
海權論是帝國主義擴張論
1890年代的擴張主義也受到一個號稱偉大科學發現所鼓舞。十九世紀末年在歐美思想界出現了白人至上的種族偏見。白人一個多世紀在世界各地的橫行霸道，魚肉弱小，當然培育了他們的種族優越感。流行的社會達爾文主義（Social
Darwinism）所強調的優勝劣敗，自然選擇的進化理論以及鼓吹體質差異代表智能高低的體質人類學都為這種種族主義披上了科學的外衣。持有這一主張的人強調世界上有些國家比別的國家更進步、更文明、更強盛。這些國家都是白種人所組成的；其中尤以盎格魯撒克遜人（Anglo-Saxon）的國家最為偉大。這些國家與人民都是在激烈的生存競爭中獲得成功的，所以他們是適應力最強的最優秀種族。為了全體人類的進步與幸福，最優秀的種族自然有責任統治其他種人，使他們能享受與白人一樣的進步與幸福。所以白人至上的種族主義者一方面強調充分的自由競爭，另一方面卻大唱白人的負擔（white
man's burden）。這一種族偏見不但加強美國人的使命感，也使帝國主義的擴張合理化。
美國西部邊疆的消失也助長了海外擴張的氣焰。美國從英人殖民北美開始直到十九世紀末，是一個不斷的西部邊疆開拓的過程。在西部蠻荒存在時期，美國人的擴張要求可在西部邊疆的開拓上得到滿足。但在1890年美國人口調查局（Bureau
of the Census）正式宣布美國全境開拓完成，已無邊疆的存在。邊疆論的學者端納（Frederick Jackson Turner）曾指出，邊疆的存在與開拓，與向西部不斷的擴張是美國過去不斷進步與繁榮的原因。現在邊疆已不存在，美國將面臨停滯甚至衰退嗎？所以，1890年邊疆的消失造成若干美國人的危機感。由於過去的開拓經驗，他們自然相信解決美國前途危機的方法只有一個，就是繼續尋找新的邊疆。現在，美國本土既已無擴張餘地，就只有向海外尋覓。
由於上述原因，最後終於產生了馬漢（Alfred Thayer Mahan）的海權論（doctrine of sea power
）。他是一位海軍戰略家，曾旅行歐陸，觀察列強對海外殖民地的爭奪。他根據自己的了解，發展出用強大海軍掌握海上霸權的主張。他認為在一個強存弱亡競爭激烈的國際環境中，一個國家勝出的唯一方法是要積極發展國內生產力，提高產量，產品運銷國外，以增加國家財富。但要達此目的，必須掌握海外市場；要保障海外市場，必須要有海軍優勢，以及便利與安全的海上通路。對美國而言，美國必須擴建海軍，在太平洋與加勒比海取得海軍基地與中途站，以及建立一條由美國控制的運河以溝通太平洋與大西洋（即巴拿馬運河）。要實現他為美國前途所規畫的藍圖，美國勢非在海外取得殖民地及積極參與海外市場的爭奪不可。海權論根本就是帝國主義的擴張論。所以馬漢與他的同志們，如政治人物老羅斯福斯（Theodore
Roosevelt）、洛奇（Henry Cabot Lodge）、莫爾（John B. Moore）與奧爾尼（Richard Olney）；宗教家斯壯（Josiah
Strong）；學者兩亞當斯（Brooks and Henry Adams）、費斯克（John Fiske）等人成為1890年代最積極的擴張主義者是十分自然的。他們人數雖少，卻都是著名人物，因此影響力遠超過人數所應有。當時機來臨時，他們便主導了十九世紀末年的美國外交政策。而這個良好時機則是由古巴問題所提供的。
「莫忘緬因號！」
1898年美西戰爭是由古巴的混亂情勢所引爆的。古巴毗鄰佛羅里達，橫亙美國後門之外。從立國之初，美國人就一直想將它併入美國，雖終未成功，仍有不少美國人在島上投資或經商，建立起密切的關係。但是古巴在西班牙腐敗而無效的統治下，情勢始終不穩。長期以來島民經常以反叛表示對西班牙統治的不滿。1868∼1878年之間的所謂十年戰爭結束不過數年，1895年又爆發了新一波的內戰。造反的島民與西班牙軍隊都使用野蠻的手段對付對方。古巴叛軍有系統的破壞甘蔗田、糖廠與其他財產。西班牙駐軍的指揮官綽號「屠夫」（The
Butcher）的威勒將軍（Gen. Valeriano Weyler）則實施稱為「再集中」（reconcentration）的清鄉措施，就是把鄉村的居民包括老弱婦孺統統驅離他們的家園，集中在外有鐵絲欄柵圍繞並有軍隊看守的城鎮中。由於衛生不佳，食物不足，這些集中營就成為飢餓與疾病的屠場，成千上萬的囚犯喪失了生命。據估計在兩年之間，約有20萬古巴人，亦即全部人口的八分之一被消滅。這種殘酷的事實引起向來同情弱小的美國人廣泛的不滿。適當此時，以搧情報導來爭取銷路的「黃色新聞」（yellow
press）在美國正大為流行。古巴人民不幸的遭遇正好為這類報紙，如《紐約日報》（New York Journal）與《紐約世界報》（New
York World）提供最好的報導題材。它們紛紛派出記者用激情的文字與生動的繪圖來報導古巴的情勢。不用說這些報導都誇大了古巴人民所遭遇的苦難，與西班牙軍隊的暴行。這些報導雖然不能被認為是造成美西戰爭的直接原因，但卻毫無疑問的搧起美國人對古巴叛軍的普遍同情，對西班牙的極大反感。
隨著戰爭的拖延不決，與西班牙軍隊的暴行不止，美國人的同情與不滿就轉變為要求美國干預及對西班牙宣戰。但是在古巴有經濟利益的商人因為恐怕與西班牙的戰爭會帶來更大的損失，起初大表反對；而克里夫蘭總統（Grover
Cleveland）與麥金萊總統（William McKinley）也都力阻直接干預，主張透過外交途徑要求西班牙政府盡快解決島上的戰亂。1897年10月初，西班牙政府改組，一個較為自由的新內閣立刻召回威勒將軍，並答應給予古巴人某種程度的自治權，不過同時也要求美國停止對叛軍的地下援助。這是內戰爆發以來，西班牙對美國政府要求最有利的一次回應。但實際上卻難以實行，因為島上的西班牙人不同意改革，他們怕古巴人自治後會將他們逐出古巴。而叛軍因受到美國人民地下支援的鼓勵，除了完全獨立外，不願接受任何其他條件。如果和平解決還有任何希望的話，也因為一連串意外事件的發生而完全破滅。
第一個意外事件是西班牙駐美國大使洛莫（Dupuy de Lome）的一封私函在1898年2月9日被一家報紙公布。在這封信中洛莫批評麥金萊總統「軟弱與只知討好群眾」。美國讀者認為這些話是侮辱他們的總統，因而大為憤怒。洛莫立即辭職。此一事件尚在餘波盪漾中，2月15日又發生了緬因號（The
Maine）戰艦被炸沉沒的事件。1898年1月，仍效忠西班牙的古巴人在哈瓦那發動反美暴動，美國派遣緬因號戰艦去保護那裡的美國人民與財產。2月15日夜，軍艦爆炸沉沒，艦上260名官兵全部罹難。海軍的調查報告根據艦底鋼板爆裂口向內翻的事實斷定該艦是由外面被炸。但究竟是誰炸的，卻始終無法確定。不過，美國人卻一口咬定是西班牙搞的鬼。好戰的報紙趁機大呼「莫忘緬因號！」要求報復。3月19日參議員布魯克圖（Redfield
Proctor）在一次公開演講中描述了他最近一次秘訪古巴親眼目睹的悲慘狀況，他冷靜與客觀的陳述使原來懷疑黃色報導真實性的人也開始相信古巴的不幸處境。這些事件都一再刺激美國人民的良心，因而更強力要求干預。麥金萊總統因而對西班牙加強了壓力。3月27日他要求西班牙立即停止「再集中」措施、停戰，以及與叛軍和談。次日他又明告西班牙，和談只能有一個結果，那就是古巴獨立。4月11日麥金萊總統沒有理會西班牙的新讓步，而要求國會通過決議授權他干預古巴內戰。經過一番辯論後，19日參議院以43票對35票，眾議院以311票對6票通過決議案，承認古巴的獨立，並授權總統使用武力將西班牙逐出古巴。附帶的一個修正案宣稱美國無意兼併古巴，並應允將「該島的政府與控制交給它的人民」。西班牙於24日斷絕與美國的關係，美國國會跟著於次日對西班牙宣戰。一次小而意義重大的戰爭於焉開始。
戰爭的過程可以說平淡無奇。十九世紀末年的西班牙早已衰落成二、三流的國家，政府無能，陸軍老朽，海軍落伍。美國方面在軍事動員上也是缺失甚多。陸軍是臨時招募來的烏合之眾，缺乏訓練與作戰經驗。補給系統運作混亂，以致士兵在熱帶作戰卻穿著過冬的毛服，用被戲稱為「塗防腐香料的牛肉（embalmed
beef）而難以下嚥的肉罐頭充飢。但是在其他方面美國都優於西班牙，所以勝敗其實開戰以前就已決定了。∼未完，詳見下一期電子報∼
．美西戰爭
：一次輝煌的小戰爭(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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