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時分也是生命繁衍季節,蛙類鼓譟的求偶聲中,迅猛龍抓住一隻小型蛙,翡翠綠的背上有兩條清楚的金線,我好奇湊過去,迅猛龍以為我會害怕不敢抓,還故意嚇人,沒想到我一把接過來放在眼前,在我手中牠體型更顯小,近乎透明的琥珀色腳指如初生嬰兒,袖珍彷如精靈一用力呼氣就要消失。
我忍不住嘆道:「卡哇伊ㄋㄟ!」迅猛龍在一旁熱心的對我說著,敢抓青蛙喔?下次換抓蛇一定沒問題!就在我專注觀察牠時,橘子提醒我不可抓太久,否則表皮會太過乾燥而死,我才不捨的放手,這隻可愛的水精靈馬上迅速地消失在黑夜的水田裡不見蹤影。
樂腳仔不死心問著剛剛看幻燈片時的疑惑,「是不是有一種青蛙,是我們小時候抓去賣的那種?」
老師耐心的笑笑說:「可能你說的是當時在田裡面數量很多….」
果然一旁的迅猛龍又搶白說「老師又沒看過你小時候捉的是哪種,要怎樣回答你?」
兩個直爽的大男生為著青蛙爭辯時,我在一旁聽著卻羨慕起那童年有蛙鳴、有河川記憶的人,可以是何等幸運,一如樂腳仔和迅猛龍、如今天前來的當地孩子們和臉上一直帶著親切微笑的潘老師。一個人的生命記憶中一定要有一條溫柔的河流。
「聽~~~」,老師突然示意大家安靜,果然大家靜下來聽到了從水中傳來了「啾ㄧ….,啾ㄧ….」的聲音。
「怎麼有水鳥的叫聲?」我不解說。老師卻笑笑而不答。
「ㄏㄡ~這位小朋友,上課不專心喔!那是青蛙啦!」迅猛龍對著我不耐的回答。
|
叫聲像鳥叫的斯文豪氏蛙 |
「騙人!明明就是鳥叫聲。」
我有些不好意思,原來剛看片時老師還特別強調過,趕緊仔細一聽:「真的耶!是蛙叫聲….可是…好像又像鳥聲….奈按泥?」
呆樣子大家笑了起來,真是對不起剛上課認真講解的老師。
有人輕聲叫喚我,翠鳥像貓一樣的出現,著時把我嚇一跳,她總是一直靜靜跟在隊伍後不愛引人注意;黑暗中,瘦小的她只有大眼睛閃爍著。我們聊著聊著不自覺就把隊伍拋在後面,回頭看,一群人正屁股朝外,不知又找到什麼寶貝。那樣的情景我常在台北市東區夜裡看到,在路邊攤蹲在地上選購名牌貨的人也是屁股朝外的挖寶。我連忙跑了過去,只見手電筒下一片血肉糢糊,天啊,這些人竟然專心的研究著可能是被車壓過的蛙屍殘骸!
「這是腹部,嗯…可能是赤蛙科…」周圍孩子興致勃勃沒有害怕的神情,老師指著可能是腸子之類的東西,學生們專心的點頭,老師又把臉湊得更近,深怕看不清楚。這位可敬的人,早上人還在福山植物園作研究,為了這場沒有酬勞的解說趕來,現在很晚了,還要一人獨自車行回台北,在越來越大的雨中。
在墨綠色的雨夜裡,許多我們看得見或看不見的生物,正努力過著他們在地球上的日子。一如在台灣致力經濟開發的環境,有許多人默默守護這些島嶼上沒有投票權的生物;我討厭自己在對大自然耽美時總昇起的危機感,粗糙草率的公共工程中,那麼多的水泥丟在脆弱的河床上,螢火蟲和青蛙還會留下來嗎?我們還有如此熱鬧的夏夜嘉年華嗎?還是一片死寂的夜晚?
想太多了,此刻雨夜蛙的派對才開始,我們在夜深中歸去,身後的蛙鳴卻更加熱鬧,迎雨的東北角海岸貢寮在蛙鳴聲沉沉睡去。
這已是三年前的事了,一段快樂的時光紀錄,在現代水泥都會生活中還懂得去感受生命的美好,物質和消費活動不再是追逐目標;從城市出走,教會我這城市小孩「人是大自然的一部份」的日子,那些笑聲和蛙唱常在耳邊在夢裡迴響。
我從台北搭夜車而來,放棄搭車之便獨自散步在三年前同樣的河岸。一個路燈因上次象神颱風被吹倒與路面成垂直傾倒狀,倒掛在半空中竟然還能發亮,整條路基被沖垮的慘不忍睹,而旁邊的雙溪河因為多項工程進行,水量剩下不到原本的一半,乾涸的河床就這樣裸露出來,可是每次大雨或颱風來,水量又會突然暴漲超出河岸沖壞路基。河堤上卻有水泥坡道不斷窄化河岸,聽過大禹和他父親治水的故事的人,都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大自然力量永遠超出我們想像。
而最近,幾位熱情有餘知識不足的官員,已要將這裡「建設」複製出像宜蘭冬山河的「親水公園」,河岸旁一排美麗的老樹應聲而倒,河岸已被水泥階梯代替。河水在科技力量下會乖乖聽話嗎?但我知道那些逐岸而居的飛鳥魚蟲可能就要萬劫不復,如果地球只剩下人類那是一個怎樣的寂靜世界?總是有工程在進行的河流沉默的嗚咽著。
核四是不是該停建?還沒來得及回答,工程車進進出出給了答案。
風吹過竹林發出撞擊聲,怎麼除了風聲就如此安靜?那些林中精靈呢?那些雨夜中的蟲鳴蛙唱音樂會呢?雨季要來了,風把我帽子吹的老遠,起風了,就要下大雨了,沒帶雨具應該要快快回去,可是我獨自在路燈下發著呆,怎麼也移不開腳步。
★
轉載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