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部片子都是黑白片，但《吉爾吉斯少年行》適時的點綴彩色，跟《深呼吸》從頭到尾徹底黑白，實是天壤之別，因為那適時反映出來的豐富色彩，一如敘事內容，描述出吉爾吉斯國的少年，儘管國家貧窮，卻因親情鈕帶的堅固、與大自然共生，而有健康的成長，而《深呼吸》不僅一路黑白到底，甚至亮白到大地似乎已成枯乾狀態，正反映了親情鈕帶斷裂後，儘管在充滿大自然的法國鄉下，法國少年的心靈仍是煩悶與荒蕪的。

　　同是鄉下，同有著大自然之美，但吉爾吉斯少年跟法國少年卻是完全不同的成長歷程。儘管吉爾吉斯少年是是被養父母收養的棄嬰，法國少年是父母的親生，但吉爾吉斯少年的父母視他為己出，而法國少年的父母離婚、他形同被父親遺棄。這成長背景的不同，使他倆儘管都在山水之間生活、勞動，但山水自然對他們卻是完全不一樣的意義。

　　在吉爾吉斯的貧窮鄉間，所有吉爾吉斯的少年們都與大自然共生，順應大自然的生生不息，一年年的長大，在他們的成長過程，玩泥巴、甚至偷蜜蜂窩裡的蜜，都成為有趣的的遊戲。從童年到青少年，他們的呼吸，應和著大自然的空氣，他們是大自然的孩子。

　　吉爾吉斯少年們表達愛情是含蓄的，對性是害羞的，他們不曾對女孩用任何性挑逗的字眼，頂多偷偷把腳踏車後座拆掉，然後邀女孩騎車出遊，讓女孩作前座，感受著男女間的溫存。儘管他們對女人身體是好奇的，但當他們在池裡裸身玩水，碰到女孩經過，會趕忙潛到水裡藏住自己。男孩們在一起會玩性的遊戲，用泥沙推出一個有生殖器官的女性裸體，一齊練習著性愛，但當真跟女孩在一起，他們一點不敢隨便。

　　主角這身為養子的吉爾吉斯少年，是養父母不能生育，因而收養的棄嬰。可是他健健康康的成長，有祖母和父母無微不至的愛。他不是父母親生，全村成人都知道，但沒有人告訴這吉爾吉斯少年，他的父母與祖母也都不敢講。

　　這吉爾吉斯少年的玩伴們，跟自己全是一般成長背景的人，他們的父母一齊勞作、織布，因此他們彼此間親到彷彿是在一個非常大的家族中。但他們不是沒有衝突。吉爾吉斯少年與他的其中一個一齊長大的好朋友，因著喜歡上同一個女孩而打架，在打架過程，他好朋友說出他在成人耳語間偷聽到的秘密，他喊出：「你不是你父母親生的。」

　　吉爾吉斯少年回家以後問祖母，他是不是養子？祖母矢口否認。

　　然後祖母偷偷跟吉爾吉斯少年的母親說：「對他好一點，他開始懷疑自己的身世了。」

　　可是吉爾吉斯少年的養父母，其實是不善言詞的勞作者。

　　「可能不是父母親生的」，成為吉爾吉斯少年的煩惱，少年們打架，又造成父母間為護衛自己兒子而出現勃谿，有這麼一次，父親因他又跟朋友打架勃然大怒，罵道：「我要忍受你帶給我的羞恥多久呢？」吉爾吉斯少年憤而離家出走了，他走到很遠的地方，幫人抓魚謀生。

　　日子過去，吉爾吉斯少年的祖母生病眼看即將過世，父親四處找他，終於找到了，一見他就叫他「乖兒」，並跟他說，儘管他是收養的，但他仍是家中「唯一的兒子」，沒有兒子不成家，他們父母對他充滿了愛，只是不敢說出他是養子的實情。然後告訴這吉爾吉斯少年，他既是唯一的兒子，他有責任在祖母過世時，代祖母跟鄰居友人說出遺願，代祖母跟所有的鄰居友人和好。

　　於是吉爾吉斯少年的負氣離家出走事件告終，最後他仍回歸家鄉，他在出走與回歸、在祖母的死中長大成人，並在他長大成人的眼中，重新審視養父母的愛，這無法切斷的情感樞紐。

　　再來看《深呼吸》中的法國少年。

　　這法國少年父母已離婚，母親將他寄養在叔叔處。叔叔對他不是不好，但他仍感覺自己是被棄養的，他恨遺棄他的父親，懊惱的問叔叔：「為何你不是我的父親？」因此當他聽到叔叔的朋友跟他說：「我哪管兒子？我只想趕快離婚，你要記得，父親，總是先選擇拋棄兒子。」這時，他恨恨的向地上吐口水。

　　正是這親情關係的鈕帶斷裂，法國鄉下少年跟大自然也斷裂了。

　　他想像自己是一匹孤獨的野狼，但是他是在枯槁荒蕪的大地上。他會夢見殺羊的血腥景象，這其實也是他經常看做農工的叔叔所做的事。他在鄉間，卻聽不見大自然的聲音，他聽的是搖滾，或飛機飛過、火車經過的聲音，他的遊戲是想像中的戰爭，或榔頭擊碎洋娃娃的頭，而他青少年的性衝動，也赤裸裸以看性愛圖片、自慰來解決。他經常覺得煩與無聊，覺得鄉下死氣沈沈，覺得自己因貧窮因無父親，被困於鄉下，他一直憤恨著，希望自己離開這塊爛地方，走自己的路。

　　法國少年也有玩伴，但他的玩伴只有一個，不僅跟他有階級差異、背景也完全不同，玩伴的父親是地主、擁有鐵路，可法國少年的叔叔卻是貧窮的農工。因此這法國少年最後一怒之下衝動殺了玩伴，無非是因為他內心深處耿耿於懷何以玩伴命這麼好，有父有母、有錢不用勞動？

　　吉爾吉斯少年從他父親、法國少年從他叔叔那裡，都聽到一句話：「我像你這麼大時，已做比你現在作的更多的事。」這話意味他們都覺得站在面前的青少年還不夠成熟，還應當再長大。但吉爾吉斯少年真正的長大成熟，是離開養父母離家出走，為自己的生活做捕魚工，而後又經歷祖母之死。在吉爾吉斯，生與死、甚至收養兒子，都是大事，吉爾吉斯少年在經歷這一切後，彷彿看完一場人生，他長大成青年了。

　　而法國少年，儘管叔叔與叔叔的友人邀他抽煙喝酒，視他為成人，但法國少年一直沒有長大，因為連這些成人們，勞力之外的生活都是空虛貧乏的，他們離開家庭到鄉下勞動餬口，休閒時是打牌喝酒抽煙，儘管工作跟農事牲畜有關，但他們與大自然一樣是脫節的，他們並不喜歡鄉下，因此他們也未能教會法國少年順應大自然的生命節奏，找到自己的成長步伐。

　　當法國少年殺死自己的玩伴後，因恐懼而出現歇斯底里，叔叔與叔叔的友人們卻說：「我看這孩子需要些城市的空氣。」他們竟以為那一切的煩悶無聊、以及不明所以的歇斯底里，是城市可以醫治的，因為他們自己也想離開鄉下到城市去。

　　我們總說，大自然有撫慰、醫治、安定人的力量，但從這兩片的比較，卻顯出青少年生命中的真正關鍵，是親情之愛的樞紐，以及成人對生命的態度。正是這樞紐的穩固，以及成人世界展現的生命態度：如何對待生、死、以及親情之愛，方能牽繫住青少年的心，也唯有這樣，大自然、鄉下才能展現其獨特的魅力，讓青少年在大自然生生不息的週期中，健康的成長。否則，即使置身大自然鄉間，也只是一匹棄置荒野的孤獨野狼罷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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