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找不到人，台灣真的要完蛋了！」8月25日，一場在台北福華飯店的全國工業團體領袖會議中，台灣區水管工程公會理事長吳鉛煌的情緒，一如蓄積許久的山洪，傾洩而出，原本低凝的氛圍，瞬間砲火四射。 勞動市場拉警報 血淋淋的「缺工告白」 一見到坐在台前的行政院長毛治國抬頭傾聽，吳鉛煌更是難以按捺：「去年開這個會時，我們就急著向勞動部陳情，表明全台工地，足足缺了844個水管工，當時的院長江宜樺還說三個月內會解決。結果，一年過去了，最後只來了9個，還有人只做2到3天就閃辭，要我們怎麼辦？」 全台陷入缺工窘境 多數工廠產能半開 吳鉛煌的怨懟像是被點燃的柴火，愈演愈烈，娓娓道盡水管工程業，苦等工人一年的無奈。 他氣憤難平地說，水管工本來就辛苦，白天要曝曬、雨天得被淋，更遑論還得窩在暗無天日的下水道。以前，根本不可能缺工，但現在這工作沒人要做，30年來幾乎都是同一批老工人拚老命在幹。 他感嘆，再找不到人，別奢望台灣的自來水管要汰舊換新了，連一般工地的水電工程都要停擺！ 這一席血淋淋的「缺工告白」，立即引起連鎖效應，場內各產業代表的怨言，像是一支支早已架在弦上的利箭，一發不可收拾。 接棒發言的台灣區營造公會台北市處長余烈，手上拿著一大疊由各大營造公司呈報上來的缺工數字：「光今年1到7月，報來的缺工數就有8989個，工信、榮工、皇昌……你數得出來的公司，統統在等工人……。」 「就算一天給3000元薪水，也是等嘸人！」余烈忿忿地說，人力銀行統計，建築、土木工程業，求供比為6.04，等於每六份工作，只能搶到一個工人！但就算加薪搶工，依然望穿秋水，有的工程甚至得苦等兩個月才找到工班。這樣下去，十年後，就算有錢也找不到人蓋房子了！ 鏡頭轉到中部！同樣在8月底，位於彰濱工業區的汽車零組件製造商昭輝實業，也正苦惱未來的日子。 「如果再不準時交貨，我們只好請辭了！」在這場業績檢討會裡，業務部主管頻頻為部門內的業務同仁叫屈。今年以來，儘管奮力接了幾起亮眼的大單，訂單總金額已達1.7億元，但工期卻一再延滯，雖然驚險交貨，卻也只出了8000萬的貨，還有9000萬的訂單趕不出來，惹惱了客戶，好幾個業務捱不住壓力而紛紛離職。 面對這樣的局面，昭輝實業總經理林宜宏既尷尬又莫可奈何：「我當然知道事態嚴重，上半年的稅後淨利，一掉就16％（和去年同期比），單接得再好，找不到工，有什麼用？」
人口老化、少子化 退多進少 勞動力下降迅速 成之約說的「沒人來」，指的是人口結構問題，「台灣人力資源最美好的一年就到今年（2015年）為止！」 這個驚悚預測其來有自！台灣出生率最高的戰後嬰兒潮（1946∼1965年），自2011年起就一批批進入「滿65歲」的退休年齡，而且逐年增多，到2046年（國發會人口推估指出2046年退休人口最多）時達到最高峰，有37.3萬人屆退年齡。 但可悲的是，滿15歲，步入15∼64歲勞動年齡的，卻因為少子化而愈來愈少。 值得注意的是，2015年將是台灣「進入工作年齡人口」比「退休人口」還多的最後一年。這一年，台灣的工作人口達到了最高點1736.86萬。明年起，台灣的勞動人口，就在「退多進少」的狀況下，迅速下降，而且降幅愈來愈大。 換言之，台灣的人口紅利，再也回不去了！人口紅利指的是，一國若工作年齡人口占總人口比重較大，容易享有高儲蓄、高投資和高成長，經濟欣欣向榮；反之，欠缺人口紅利，景氣難免疲弱。勞動部長陳雄文甚至估計，「在未來的20年間工作年齡人口，平均每年約減少18萬！」 再加計退休人口推算，到了2046年，台灣工作年齡人口將降至1191萬人，跟今年相比，等於545萬名工作年齡人口消失！ 早退風氣盛 退俸優渥 中高齡勞參率低 先天不良的結構性問題，就夠讓國人頭痛了，雪上加霜的是，台灣人還有一個後天失調的狀況，那就是犯了「不想工作」的症狀。 以勞動參與率來說，2014年台灣的勞參率只有58.5％，竟是全球末段班，遠低於新加坡的67.0％和韓國的62.4％。 這得歸咎台灣人提早退休的風氣實在太盛了。 行政院主計總處2015年公布的「中高齡工作歷程調查統計」指出，儘管台灣法定退休年齡為65歲，但國人實際平均退休年齡卻落在61.3歲。 勞動部勞動力發展署長劉佳鈞進一步分析，投保勞保的人平均退休年齡57歲、公務員平均55歲退休，軍職更早，43歲就離開職場。 台灣人退休，不只退得早，還愈退愈早。國發會統計，台灣公務人員平均退休年齡由1997年的60.8歲降至2013年的55.4歲，教育人員同期間平均退休年齡更由58.0歲降至54.0歲。 相較於其他國家，韓國人平均會到71.1歲才退休，日本也會做到69.1歲，可見台灣是名符其實的「早退」國家。 正因為台灣流行「早退」，就導致中高齡的勞參率遠不及世界水準。
9月8日，各行各業缺工的新聞一如延燒的森林大火，攻占各大媒體版面，同一天，蘇花公路改建工程，也因為大量缺工，傳出數度延宕的工期，將再次拉警報。 北部最大鋼管廠 訂單滿載卻交不出貨 為了要一探台灣缺工的真實樣貌，這天，《遠見》記者一行人，也來到了位於新北市林口工業區的成台公司。 就誠如金屬中心產業分析師紀翔瀛所言，這座矗立在林口台地上的工廠，在台灣鋼管業的地位，一如它的地理位置──居高臨下，是北台灣第一大廠，產量全台排名第二。 雖然低調的外觀，及斑落的舊式裝潢，道盡了這間中小企業所歷經的歲月，但辦公室內依舊不失當年的繁盛。 一進到行政區內，傳來的是不絕於耳的電話，從白板上越過邊界的行事曆，以及印表機拖落至地的報表，足以見得這間鋼管業龍頭大廠，訂單應接不暇的氣勢。 只是從業務人員頻頻對著電話那頭，低聲下氣地說著：「對不起，我們會加快！儘量不要拖到時間。」旋即透露了在訂單滿載的背後，幾許的詭譎與無奈。 1949年出生的成台創辦人葉德盛說，當年退伍就在林口創立工具機廠，在「家庭即工廠」的年代，國中學歷，一句英文都不會說的他，拉著一只皮箱，一路走遍日本、歐洲、美國與中東，好不容易打出了一片天下。雖然遭逢景氣的潮起潮落，但是打不死的他，總是能夠再度站上浪頭，轉型為鋼管廠。 「在那個台灣最美好的時代，雖然辛苦，但外銷訂單就占了七成，24小時產能全開，一個月有幾十個貨櫃要出，兩個黑板記滿了出貨時程，」談起創業39年來，宛如走馬燈似地浮掠葉德勝眼前，細紋微布的黝黑臉龐，深深記實著胼手胝足過後光榮感。 只是，整個大時局早已「今非昔比」。 今年66歲的他，幾年前退居第二線，由1978年出生的大女兒葉家君接棒。雖然，女兒觀念新穎、行事幹練，大學讀的又是企管，頗有乃父之風。無奈，幾年來營運數字卻只能勉強穩住，甚至有向下沉淪的疑慮。 以前「忙接單」 現在卻是「忙找工」 讓葉家君英雌無用武之地的敗筆，正是「缺工」。以前是忙於接單、現在是忙著找工！ 她指出，剛接棒的時候，她奮力地攻城略地，也拿下國外許多難以攻破的大單。但後來就發現，工愈來愈難找，父親那一代產能全開的盛況，幾乎不復見。 在幾次交期延宕下，客戶耐心漸失，為了重拾商譽，甚至還曾將較為輕薄的鋼管產品以空運急送，但終究難敵生產線上人力捉襟見肘的後患，大單一一流失。只好改弦易轍，轉攻國內特殊件市場，以少量多樣的訂單取代，並憑著過人的機動及調度，驚險地填補了帳面上的營業額。 即便前幾年國內建築業景氣熱絡、多項公共工程也在啟動，讓成台的營運數字不至於太難看，但葉家君一點也笑不出來。 看著外銷占比由父親時代的七成衰退到目前兩成，加上台灣房市正加速衰敗，更讓她聽到了警鐘，「現在一個月產值是5000多萬，我不敢想像明年剩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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