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還未夠重
《神鵰俠侶》第二十六回〈神鵰重劍〉,寫楊過因為那一頭通靈巨鵰的緣故,有緣來到劍魔獨孤求敗的劍塚,見識了這位前輩高人劍術修為的五個境界:
第一境:「凌厲剛猛,無堅不摧,弱冠前以之與河朔群雄爭鋒。」第二境:「紫薇軟劍,三十歲前所用,誤傷義士不祥,悔恨無已,乃棄之深谷。」第三境:「重劍無鋒,大巧不工。四十歲前恃之橫行天下。」第四境:「四十歲後,不滯於物,草木竹石均可為劍。」第五境:「自此精修,漸進於無劍勝有劍之境。」
原來「凌厲剛猛,無堅不摧」只是初出茅蘆年輕人的狠勁,因此只合與「河朔群雄」爭鋒。第二境則是劍意誤入岐途,軟劍難於捉摸,但是有欠堂正,所以一不慎就「誤傷義士」。曾經有【金庸茶館】的茶友認為這個義士只傷不死,那必然是「訓詁」上的錯誤。或許正正是這個緣故,小查詩人在新三版加了「悔恨無已」四個字,那麼這個義士就非死不可,否則何必悔恨無已?不過這四字之增,有一利亦有一弊,以劍魔獨孤求敗的人物性情,將紫薇軟劍拋棄已經夠,不必悔恨。第三境是真正的成熟,「重劍無鋒」,看楊過初以重劍禦敵,連敗瀟湘子、尼摩星、尹克西等高手,都是一出手便分勝負,何等瀟灑?而且收放自如,臨時要饒了尼摩星也從心所欲。
這五個不同的層次,引人無盡遐想。讀武俠小說的人,尤其讀金庸小說的男性,少不免代入書中的人物情節,現代社會不易如書中般打打殺殺,不過那份「提」(梁啟超先生〈論小說與群治之關係〉的用語)實在很有趣。移之比擬打筆戰,也很有趣味。
我對當中第二境十分警惕,少年時與人論戰,原來用的正是凌厲剛猛的筆風,雖然自以為無堅不摧,但是即使真能打個勝仗,也未必令人心服,贏了也沒有真正的用處。我對獨孤求敗的五個境界,抱中間落墨的態度,希望學好「重劍無鋒,大巧不工」的功夫,卻無橫行天下之念。現在算是「初窺門徑」,有時難免間中「凌厲剛猛」,畢竟劍未夠重,可幸沒有用軟劍,不怕誤傷義士。這些年來,發揮小段皇爺「好管閒事,評論是非」的教導,筆下批評為「學術上弄虛作假」的,可以說從來沒有冤枉好人。
近年網際網絡應用日廣,可以較容易知道旁人對我的評語。雖然在人家的論壇、留言版上流連似有偷窺之嫌,但這些資訊終究是公開的,況且我抱著「有則改之,無則加勉」的心情,那就不算甚麼大過失吧!
過去,一般人在筆戰中罵人不科學是很常用的招式,現在批評我言論的人,以評我不合邏輯的多,說我不科學的基本上沒有。這樣或可以用上一點阿Q思想,證明我的論證已有「大巧不工」的味道。一味在膚淺的邏輯術語上纏夾不清,只不過是「紫薇軟劍」的功夫。
尤令我欣喜的,是有不少網友雖然明言不喜歡我的言論和見解,卻認為我有些作品對讀者有益,甚至有推薦之意,那麼我應該改進的便是加添「無鋒劍」的重量。
「重劍無鋒,大巧不工」的劍意,真是一輩子也練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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