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敏於世情描摹,對於年節禮俗的著墨頗多,
當中尤以狀寫元宵燈市及煙火的場景最為翔實、動人,值得讀者細細品會!
《金瓶梅》是中國第一部不從史書、傳說、神話、傳奇故事取材的長篇小說,它根據現實生活進行虛構加工,在人物形象及場景經營上特別顯現功夫,清代滿文版《金瓶梅》的序中提到:「自常人之夫婦,以及僧道尼番、醫巫星相、卜術樂人、歌妓雜耍之徒,自買賣以及水陸諸物,自服用器皿以及謔浪笑談,于僻隅瑣屑毫無遺漏,其周詳備全,如親身眼前熟視歷經之彰也。」所以,這部從日常生活入手、企圖幅射社會百態的小說,自有不少年節禮俗可以參考。
《金瓶梅》主要情節的時間跨度長達六、七年,其間經歷多次年節,舉凡臘月送禮、除夕團聚、初一拜年並施放炮火等等俱見交待,如:「西門慶早起,冠冕穿大紅,天地上拄了香,燒了紙,吃了點心,備馬就出去拜巡按、賀節去了。」妻妾們也是早起來施朱敷粉,花團錦簇,之後相見行禮。家中除有專人「在門首接拜帖、落門簿,答應往來官長士夫。」也見小廝「穿著新衣裳、新靴新帽,在門首踢毽子兒,放炮,又嗑瓜子兒,袖香桶兒,戴鬧蛾兒。」
不過令人印象最為深刻的,乃是元宵玩樂的場景──尤其燈市及煙火。必須注意的是:作為一部魯迅口中「描摹世態,見其炎涼」的「世情書」,《金瓶梅》寫元宵節慶之餘,敘事重心仍然在於世態人情的展現。
生也逢時:眾姝賞燈
西門慶在政和三年(西元1113年)八月娶潘金蓮來家,隔年重陽又勾搭上李瓶兒;該年底李瓶兒夫婿傷寒病故,婦人即日夜盼望嫁予西門。政和五年(1115年)一月九日是潘金蓮生日,李瓶兒以祝賀為由,首次進到西門府邸並拜見了眾妻妾;由於李瓶兒生日正巧在一月十五日,且家門首即為獅子街燈市,因此約定屆時姊妹齊來家中慶生,順道同賞花燈。元宵當天酒過五巡、食割三道之後,眾姝登樓看燈玩耍,搭伏樓窗往下觀看,當街已見數十座燈架,人煙湊集十分熱鬧。
接下來是一段駢文鋪寫燈市熱鬧:
山石穿雙龍戲水,雲霞映獨鶴朝天。金蓮燈、玉樓燈,見一片珠璣;荷花燈、芙蓉燈,散千圍錦繡。繡球燈,皎皎潔潔;雪花燈,拂拂紛紛。秀才燈,揖讓進止,存孔孟之遺風;媳婦燈,容德溫柔,效孟姜之節操。和尚燈,月明與柳翠相連;通判燈,鍾馗共小妹并坐。師婆燈,揮羽扇,假降邪神;劉海燈,背金蟾,戲吞至寶。駱駝燈、青獅燈,馱無價之奇珍,咆咆哮哮;猿猴燈、白象燈,進連城之秘寶,頑頑耍耍。七手八腳,螃蟹燈倒戲清波;巨口大髯,?魚燈平吞綠藻。銀蛾鬥彩,雪柳爭輝。雙雙隨繡帶香毬,縷縷拂華幡翠幰。魚龍沙戲,七真五老獻丹書;吊挂流蘇,九夷八蠻來進寶。村裡社鼓,隊隊共喧闐;百戲貨郎,樁樁齊鬥巧。轉燈兒一來一往,吊燈兒或仰或垂。琉璃瓶現美女奇花,雲母障呈瀛州閬苑。往東看,雕漆床、螺鈿床,金碧交輝;向西瞧,羊皮燈、掠彩燈,錦繡奪眼。北一帶,都是古董玩器;南壁廂,盡皆書畫瓶爐。
若將今昔對照,或許古人於花燈設計的巧思更勝今人,明清小說有不少都提到這個習俗,《後紅樓夢》寫眾女子紮起各式花燈即為一例。話說回來,正當潘金蓮「探著半截身子,口中嗑瓜子兒,把嗑了的瓜子板兒都吐下來,落在人身上,和玉樓兩個嘻笑不止」的時候──殊不知,西門慶也和朋友在街市觀燈,且不久就被眾人拉進妓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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