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灰貓不在
到了早上,風還是不斷呼號。雪都已經積到門兩邊的窗戶一半高,而且還繼續下得很大。
我打開門準備外出時,積雪超過我頭頂的高度。我沒辦法通過。
尼可前一天夜裡就先把雪鏟放在屋裡,他幫我從積雪中鏟出一條小路。我跳著經過雪堆。
一回到屋裡,我就把身上的雪甩到門邊的地毯上。
「謝謝你,尼可。」我說。
他的頭髮服貼在頭上。看起來就跟我第一天發現他時一樣。
芙蘿拉還在壁爐邊睡著。
「我找到收音機,然後聽了,」他說:「暴風雪會持續好幾天。道路管制、人車禁止通行。電話不通。當然行動電話也不通。」
「電力整個晚上斷斷續續,」我說:「不過,我記得有一次,這裡曾經停電更久。」
這個下午,暴風雪夾帶著強風。席爾文的詩人學生們圍坐在一起。壁爐裡有火。我躺在紅地毯上,聽他們說話。渴望成為詩人的學生們既熱切又清新,就像剛剛洗好的蘋果。只有席爾文和我頭髮灰白。
「他們對生命的了解可真少。」席爾文輕聲對我說道,他擺出一盤又一盤的餅乾和一罐又一罐的塞爾茲爾礦泉水。
「或許他們只是還不曉得自己懂什麼。」我說,席爾文忍不住笑了。
他們每一個人都輕輕的拍拍我。席爾文跟我說過,學生們都會對老師的狗很友善。
有一個年輕人念了一首詩,關於一個農夫帶他的動物到鎮上。
我坐了起來。聽起來好像《駕牛篷車的人》。他念完的時候,席爾文點了點頭。
「泰迪,你覺得怎麼樣?」他問。
學生們笑了。
「膚淺又陳腔濫調。」我還沒意會到自己在說話前,就脫口回答了。
當然,除了席爾文以外,沒人聽得見我說話。
「阿丹,有人用不同的方式寫過這樣的詩,」席爾文說:「去讀《駕牛篷車的人》。」
一個瘦巴巴又緊張兮兮的女生,艾莉,念了一首詩,關於她失去的愛情。
席爾文的腳不安的輕輕敲著地板。我知道他討厭這首詩。
「艾莉,妳失去過心愛的人嗎?」她念完,席爾文問她。
她搖搖頭。她的眼中有淚水。
我從紅地毯起身,走過去站在艾莉身邊。
她的嘴脣顫抖著。
「妳失去了什麼?」席爾文問:「這首詩真正想談的是什麼?」
我靠著艾莉,她用手臂圈住我。
「我的貓。」她低聲說。
她現在放聲大哭,我瞪著席爾文。我對他噘起嘴。
他看看我,臉孔柔和下來。
「艾莉,」席爾文輕聲說:「親愛的丫頭,那就寫寫妳的貓。」
停電了,燈光熄滅了,在陰暗的房間裡,艾莉的眼淚把我脖子上的毛弄得溼答答。
「你對她不太親切耶。」後來我告訴席爾文。
他嘆了一口氣。
「我知道。有時候作家們對其他作家不怎麼體貼。我們想要得到啟發。沒有的時候就氣呼呼。不過相信我,她會寫出一首好詩的,關於她的貓。」
那是真的。
那首詩叫〈灰貓不在〉。結尾是這樣的:
月光下
沒有
我臉頰上柔軟甜美的爪
沒有
我胸前蜷曲的毛球
只留下
一個心碎的空間──
灰貓不在
文章出處/資料提供:小麥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