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痘
搭火車的旅程倒還不錯。
男孩依然想念愛蒂和西格,幾乎每一天,幾乎時時刻刻,幾乎每一次呼吸都會想到他們。而如今他已搭過許多火車,理應不會再有令他吃驚的事。
可是這列火車橫越遼闊國土,行駛的速度更快。車上雖然仍有一些返鄉的傷患,但列車的主要功能還是提供更快速的旅行,因此全程皆馬不停蹄地移動,乘客還可以在車上睡覺。
而且男孩有自己專屬的臥鋪,緊鄰一扇小窗,從天花板將收起的床鋪拉下後,可以從床上看著窗外的風景飛逝。有點像露營,又不完全是,但至少能讓他偶爾不會只是想著愛蒂和西格和農場。當列車飛快西行,男孩看見了開闊的鄉野,甚至有兩次看見騎馬的牛仔。
所以,還不錯。
另外有一節餐車,白色桌布上擺著亮晶晶的銀器餐具,並且供應美觀的餐點。其中有切成三塊的溫熱小比司吉,可以配奶油吃,奶油呈小方塊狀,上頭還壓印著花朵圖案,男孩心想愛蒂應該會很喜歡。
一切都很好。
還有一節休閒車廂,他母親就忙著在那裡喝酒、和男人聊天。那些男人除了請她喝酒,也會請男孩喝可樂,盛在透明玻璃杯的可樂加了冰塊,使得杯子外側有冰水滴流而下。顯而易見的是那些男人買可樂給男孩後就想要他走,好跟男孩的母親攀談,而他也不必站到桌子上唱歌。男孩於是離開,走開時也無人理會,幾乎整趟
車程他都處於這種放牛吃草、孤單一人的狀態。
行駛於鄉間的一路上有太多可看、可做的了,除了一座座高山、一條條河流,還有一座巨大湖泊,讓人覺得火車有如在水面上移動。當他在列車以超大幅度轉彎時看見正前方,便能不再因為想念愛蒂與西格而哭泣,只不過倘若回憶浮現得太過清晰,仍不免會抽噎一兩聲,譬如他戰勝鵝群的時刻,或是燻魚時他靠著西格肩膀
入睡的時刻。他暗自尋思著他們過得如何、外婆又過得如何,但此時他的人生已經充滿突如其來、不明原因的沉默與離別,他知道自己不該問。
接著舊金山到了。
他們在濃霧瀰漫的夜裡抵達,原本預計要搭船橫越大洋前往菲律賓群島,預定的船隻卻尚未準備好讓乘客登船,因此男孩母親找了一間相當廉價的旅館,地點鄰近一個叫中國城的地方,底下有個市場,散發著油脂燒焦的味道。
這裡的人相當友善,可是男孩病了。他以為是聞到油脂味才會吐,不料後來全身冒出膿瘡,才知道自己長水痘。
替他做檢查的護士說長得很茂盛,但這又不是在開花。母親很生他的氣,好像他是故意染上水痘,只為了搞砸她所謂的「豪華郵輪」之旅。讓她更生氣的是有關單位告訴她,男孩要等水痘痊癒才能出國。他們說這種病會傳染給所有人,說不定會有數百萬人喪命,完全康復可能需要兩個星期到一個月的時間。
而他們的船預訂在一星期後啟程。
文章出處/資料提供: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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