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說我打心底是個鄉下女孩,這是真的。我十三年的歲月大多都住在肯塔基的白班克斯,這地方其實就是一堆房子棲息在俄亥俄河畔的一大片綠地上。一年多一點之前,爸爸像拔雜草一樣將我拔起,帶著我和我們所有家當(不,這麼說不對——他沒帶栗子樹、柳樹、楓樹、乾草棚和河裡可以游泳玩水的戲水潭,這些全都屬於我),往北開了四百八十公里,一直開到俄亥俄州尤克里德的一棟房子前面才停下。
「沒有樹?」我說:「我們要住這裡?」
「不,」爸爸說:「這是瑪格麗特家。」
屋子前門打開來,有名女子頂著一頭亂蓬蓬的紅髮站在門口。我往街道左右張望了一下,房屋全部擠在一起,有如一排鳥屋。每間房子前面都有小小一方草坪,草坪前面有一條細細的灰色人行道,與灰色馬路並排。
「穀倉呢?」我問道:「河呢?戲水潭呢?」
「唉,小莎,」爸爸說:「別這樣,這裡有瑪格麗特啊。」他伸手向門口的女子揮了揮。
「我們要回去,我有東西忘了拿。」
頂著蓬亂紅髮的女子打開門,走到門廊。
「在我的衣櫥最裡面,」我說:「在地板下面。我放了東西在那裡,我要去拿。」
「別說傻話了。來見見瑪格麗特。」
我不想見瑪格麗特。我站在原地四下張望,就在這時候看見隔壁二樓有一張臉貼在窗前。那是一張女孩的圓臉,一副害怕的模樣。我當時還不知道,那是菲鳳.溫彼古,這個女孩擁有巨大的想像力,她後來跟我成為朋友,還碰上許多奇遇。
不久前,和爺爺奶奶一起在車上關了六天,我便跟他們說起菲鳳的故事,說完以後——甚或是在說的時候,我發覺菲鳳的故事就像我們肯塔基白班克斯老家的灰泥牆。
四月某天早上,媽媽離開後不久,爸爸就開始鑿白班克斯老家客廳的一面灰泥牆。我們家是一棟舊農舍,正在一個房間一個房間整修,每天晚上,當他等候著媽媽的消息,就會鑿那面牆。
我們接到壞消息(說她不會回來了)的那一晚,他拿著鑿子和鐵鎚往那面牆敲了又敲、敲了又敲。凌晨兩點時,他上樓到我的房間,我還醒著。他帶我下樓看他發現的東西,原來牆後藏著一座磚砌壁爐。
菲鳳的故事之所以讓我想起那面灰泥牆和隱藏的壁爐,是因為她的故事底下有另一個故事,我的故事。
文章出處/資料提供:小麥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