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直下個不停,從昨天晚上下到現在,雨勢已經變成滂沱大雨,甚至還招來了雷鳴。呼嘯的風聲搖晃著行道樹,整座城市都被雨水黯淡的灰色臂膀摟入懷中。
圖書館的玻璃自動門似乎也害怕狂風暴雨,關門的速度比平常來得急促。露子一邊摘下溼透的雨衣兜帽,一邊快跑著鑽過大門。
這場雨下得太大了。雨水不客氣的從四面八方砸落,讓她看起來像是從水中游泳過來似的。
露子才剛踏進圖書館,外面便傳來轟隆隆的雷聲,館內的照明應聲熄滅,原來是停電了。雖然電力很快便恢復正常,這短暫的黑暗卻帶來一種圖書館與外在世界隔絕的感覺。露子靠著重新亮起的燈光,用銳利的視線掃視圖書館內部。
找到了。有個小女孩前一刻還躲在深處書櫃的陰影中偷偷看向這邊,現在卻匆匆忙忙的縮了回去……那是露子的妹妹莎拉,絕對錯不了。那撮用藍色毛球髮圈紮起來的瀏海,宛如老鼠被猛獸盯上時縮起的尾巴,瞬間躲進書櫃的另一側。露子壓低腳步聲,朝妹妹的所在位置跑過去。
(真是的,那個臭莎拉!)
圖書館內的人潮比平常稀少,放眼望去到處都空蕩蕩的。在這種狂風暴雨的天氣,根本不會有人特地出門借書。
就連露子原本也沒有打算要來圖書館。今天她本來要和妹妹一起拼前陣子得到的拼圖,那是上個月去博物館時,媽媽買給她們的禮物。完成的拼圖,會是一幅翼龍在海上飛翔的圖畫。
「莎拉,完成的拼圖要送給媽媽,不可以占為己有喔。」
露子才剛開口提議,莎拉就丟下手中的拼圖,頂著大雨從家裡跑了出去。現在媽媽正好去鄰居家送傳閱板,得在她回家之前把莎拉帶回去才行。露子就這樣走進雨中,追著妹妹出門了。
也許是因為圖書館沒有什麼人,室內空間感覺比平常更加空曠而且陰暗。書櫃上排滿書本的細微縫隙、書櫃和書櫃之間的空間、天花板和地板的角落──這些地方盤據著難以言喻的黑暗,似乎正在蠢蠢欲動。
露子在書櫃之間穿梭前進,不由得開始擔心起來。這裡陰森到簡直難以想像是她平常造訪的圖書館。外頭激烈的雨聲一直環繞在耳邊,好像其他聲音全都從世界上消失了。
「……」
莎拉真的在圖書館嗎?她追的人會不會其實不是莎拉,而是別的小孩?又或者……是人類以外的某種東西?
湧上心頭的恐懼,讓露子停下了腳步。真是的,我在想什麼啊?現在要堅強一點才行,要是不趕快帶莎拉回家,她又會得重感冒了。
書櫃另一側傳出細微的腳步聲,露子一看到長靴的鞋跟消失在通道另一端,便一鼓作氣的跑過去,這才揪住了莎拉的白色雨衣兜帽。
「莎拉,別跑!」
露子抓著不停扭動身體想要逃走的莎拉,並且大聲喝斥。看到莎拉後,那些恐怖的念頭立刻煙消雲散,就連圖書館內不可喧嘩的規矩也被她一併拋諸腦後。
「不要,我才不聽!」
「不准逃走!」
莎拉揮舞著手臂,但是露子抓住她的肩膀,把她轉過來面向自己。
「妳在想什麼啊?在這種風強雨急的天氣擅自跑出家門,要是得了可怕的感冒該怎麼辦?」
莎拉氣呼呼的脹紅著臉,用積滿淚水的雙眼瞪視劈里啪啦數落自己的露子。她使勁的癟著嘴,說什麼也不肯回應露子。
「好了,我們回家吧。妳大概是想去『下雨的書店』玩,但是今天不行。帶著那副氣嘟嘟的樣子過去,誰會歡迎妳?」
露子一邊說一邊抓起莎拉的手,準備往出口的方向走。
「才不是!」
莎拉粗暴的甩開被露子抓住的手,整個人突然激動起來。她張開穿著白色長靴的雙腿,肩膀不停抖動著。
「人家不是要去『下雨的書店』玩,是要離家出走!人家要一直留在那裡,再也不回家!」
莎拉一口氣說完這些話,就癟著嘴一句話也不說了。她激烈的喘著氣,雙眼用力瞪視露子。莎拉氣勢洶洶的模樣,讓露子看得目瞪口呆。她到底為什麼這麼生氣呢?露子努力做出不在意的樣子,以免被妹妹察覺自己的不解。
「離家出走?跑到姊姊也很熟悉的地方是想怎樣?這不就是要別人快點來找妳的意思嗎?真像個笨蛋。」
聽到露子這麼說,莎拉像是嚇了一跳似的突然睜大雙眼,接著她無力的垂下頭,眼淚撲簌簌的流了下來。莎拉咬緊牙根、屏住呼吸想要止住淚水,結果額頭和耳朵都變得一片通紅。
露子重新牽起莎拉的手,盡可能壓低聲音對她說:
「好啦,我們回家。」
露子抬起感覺比平常還要沉重的雙腿,準備向前邁步時──
文章出處/資料提供:小麥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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