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時候的回憶，是從四歲左右開始。
「可愛的塔塔，來，要睡覺囉。」
每天晚上睡覺前，爸爸塔西歐都會連同我的兔子玩偶琵塔，一起緊緊擁抱我，然後在左右臉頰各親三次，總共親到六次這麼多。
「可愛的塔塔。」
「可憐的塔塔。」
「我最愛的塔塔。」
每一次的親吻之間，爸爸會輕輕這麼說。
就算是失去母親的可憐女兒，親到六次也太多了吧。
我都想跟他說「可以了」。
很多時候，我也會說自己很睏了，從塔西歐的懷抱裡掙脫出來。有時候，我會假裝已經睡著，因為只要我不睡，他就生怕我會像媽媽那樣死掉。
我剛滿四歲時，我的媽媽米可就死了……的樣子。別人是這麼說的，所以我也一直認為是這樣，畢竟，我對媽媽沒有什麼印象，所以反過來說，如果我認為她沒有死，說不定就真的還沒死。
若是這樣，那媽媽現在到底在哪裡？很遠的地方嗎？或是某個陰暗的地方？難道她再也不會來找我了？
當時的我才剛懂一點事，所以一旦開始思考，整個腦袋就轉個不停，漸漸睡不著覺。
「才四歲就沒了母親……好可憐啊。」
大人個個難過的這麼說。
即使如此，由於我當時年紀還小，所以也不懂自己哪裡可憐。其他人有媽媽，而我沒有。不過，我在那段時間並不特別感到悲傷。因為，爸爸塔西歐總把我當作心肝寶貝，住在隔壁的瑟莉娜阿姨也會幫忙煮飯、縫衣服，就好像是我的媽媽。
瑟莉娜阿姨過著獨居生活。她的年紀比媽媽大，而且跟媽媽很要好，經常幫助身體不好的媽媽。雖然有點囉唆，但我小時候還是很喜歡她。當然，現在的我也非常喜歡她。
儘管我對米可沒有什麼印象，她還是為我留下了一件東西，那就是以我嬰兒時期用的棉被縫製的兔子玩偶──琵塔。這個玩偶是媽媽曾經活在這個世界上的唯一證據。
「來，塔塔，要睡覺囉。爸爸陪妳。」
塔西歐這麼說之後，我抱著琵塔乖乖鑽進被窩，閉上眼睛。塔西歐放心下來，走出房間後，我繼續閉著眼睛，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捏住琵塔的淡紅色左耳，輕輕搓揉，接著把鼻子湊上去大吸一口氣。那股混合了口水、汗水，以及一堆雜七雜八事物的氣味鑽進鼻孔，在胸口擴散開來。經過這小小的儀式，睡意會像漲滿的潮水逐漸湧上，慢慢包覆我。當我感到不安時，我就會摟住琵塔，把鼻子湊上去。
每天晚上，我都會進行這項儀式再入睡。不過，就算我已經五歲，有時候還是會到天亮都睡不著覺。雖然大人說，小孩子怎麼可能失眠，但這種事的的確確就發生在我身上，我也很無奈。
這種時候，浮現在我腦海的，總是「死掉是怎麼一回事」這個疑問。
死掉的話，只是看不見東西而已嗎？媽媽去了什麼地方？等我長大，能不能去找她？塔西歐呢，也會死掉嗎……
一開始思考這些，就更睡不著了。雖然眼睛閉著，身體卻很清醒，並且感到擔心。結果，我不知為何感到傷心，開始想哭。然而，淚水只是一直囤積在眼中，就那麼逐漸退去。
在某個那樣的夜裡，天花板傳來了細微的窸窣聲。
文章出處／資料提供：小麥田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