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爾挑起一眉，臉上表露什麼，讓人忍不住想往下聊。
「重點是傾聽。」艾波一面解釋，一面摸著自己的心，「從這裡。」
「你不一樣。」托爾說。
「所以，我不只是個女生嘍？」
托爾綻放笑容，如此燦爛，艾波忍不住以笑容回報。
「登島後就無法離開，知道吧？」托爾壓低嗓音，「要等六個月，我們來接你們才走得了。」
艾波察覺托爾話中有話。她很會隱藏眞正想說的話，尤其在爸爸身旁；當其他人也這麼做，她可以很快察覺。她等托爾說出口，不管是什麼，她寧可先知道。托爾只是從外套抽出一根短鉛筆，在信封背面，草草寫上數字。
「熊島是個難熬的地方。你要當心，艾波・伍德。如果需要幫忙，撥這支電話。」
艾波無法想像為什麼會需要托爾，但還是把號碼塞進外套口袋，以免萬一。她看著托爾回到船員伙伴身邊，他們的四肢強壯結實，雙手因為風吹日曬而乾裂，一臉堅忍。相較之下，爸爸看起來像是羊皮紙做的。自啟程以來，爸爸把自己關進艙房，四周擺滿書本，為新工作做準備。因為知道爸爸不想被打擾，也因為艙房瀰漫的鯖魚氣味，艾波躺回板凳，不知不覺睡著了。
「看到陸地了！」這聲呼喚就像敎堂鐘聲，回音傳遍整艘船。「看到陸地了！」
艾波勉強坐起來，頭因為作夢而昏昏沉沉，得眨眨眼，確定前方視線。托爾站在甲板上，就在她前方，掌心往外伸，上頭放了一大塊麵包。托爾仰頭望天，臉上掛著艾波頭一天上學，那種懷抱希望的表情。表情裡好似有什麼，讓艾波對他起了好感。
「身體稍微放鬆，不要憋氣。」
「像這樣嗎？」托爾放下緊繃的肩膀，手臂放鬆。
「裡面要放更鬆。想像你是水做的，柔軟、溫和。這就對了。放慢，放輕。不要動。牠就在你上方，安靜，然後——」
「托爾！」船⻑從甲板另一側大喊，那隻海鷗嘎嘎叫，迅速衝上天空。
艾波頓時往後退，她摸不透船⻑，他不同於以前遇過的所有人。
「我希望你沒打擾到客人。」船⻑好奇地瞥了一眼托爾手中的麵包，「船頭需要你幫忙。」
托爾丟下麵包跑開，船⻑的目光掃過艾波。艾波屏氣凝神。船⻑臉上有點兇狠，彷彿狂野的北冰洋，分不淸人和海的邊界，忘了自己終於何處，而大海從哪裡開始。艾波難得對自己的身高感到慶幸；她的高度讓自己隱於無形。
船⻑沒再多說一字，大步走開。艾波如釋重負，⻑吐一口氣。
在她四周，船員們在甲板上穿梭，快速且有效率地工作。她看不到托爾，但怎樣都不可能漏了爸爸。爸爸在船首往前探，身上穿著粗花呢外套和熨燙平整的⻄裝⻑褲——對冰凍的氣溫毫無所覺——肅然起敬地盯著海平線。艾波小步跑近，即使海水的氣味撲鼻而來，還是聞得到一股熟悉的味道：爸爸喜歡的茴香糖。
「爸？」
「我們到了，艾波！我們到了！」爸爸的視線未曾移開，「我們辦到了。」
爸爸指著什麼。除了海沫、金屬色的滾滾浪濤，以及他們正要進入的未知，艾波什麼也看不見。
「很美吧？」
島嶼終於進入視線範圍，就像轉動望遠鏡的對焦環，突然間一切變得淸晰鮮明。
「熊島。」爸爸壓低聲音，語氣裡滿滿的敬畏和驚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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