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進到這棟公寓,我就渾身不自在,全身皮膚像沾了一層潮溼的黴菌,抖也抖不落,拍也拍不掉。
從小我就對某些空間特別敏感,也說不上來為什麼。在別人的眼中,我就是「很難搞」的孩子。
舉凡陌生的環境和人群都讓我感到緊張,此外還有極度刺激我敏感神經的因子——聲音。許多平常人沒感覺的聲響,對我來說卻難以忍受;比方車子的引擎聲、挪動桌椅和關窗戶時發出的摩擦聲、某些音樂的頻率,甚至是細碎交談的語調……,偏偏這個房子正充滿了各種奇怪的雜音。
「那很正常啊!這種老公寓都這樣,應該說大樓都是這樣,習慣了就好。」某天我終於忍不住小小抱怨了一下,媽媽只是輕描淡寫的回應。
好喔?那是我的問題囉?
「姊姊和媽媽都沒感覺啊!」媽媽對我的反應已經進化到高層次的敷衍,連不耐煩的嫌我難搞都省略了。她永遠無法用母性思維為我這個女兒設想。
唉呀,要是這棟公寓有「靜音」功能就好了;這樣我只要對著天花板按下「靜音」鍵,就搞定了。
但想也知道不可能。
走出大樓,遠離一樓大門一段距離之後,步伐都輕盈起來。我盤算著先去吃早餐,再慢慢走到學校。
「同學,小心喔!」
「啊!」一不留神,差點撞上一位叔叔。
「對、對不起⋯⋯」我畏縮的低著頭,連忙道歉,一面偷瞄叔叔,他也正打量著我,讓我更加緊繃。
幸好,幾秒鐘後,他朝我露出溫和的微笑,便走進了公寓。
看起來人滿好的。
我吁了一口氣。
他是這棟樓的住戶嗎?如果是,那還真是個異類。
高挑結實的身材,看起來經過刻意鍛鍊,將淺藍色的制服挺挺撐起,外頭套著一件繡著「衛星保全」字樣的背心。目測生理年齡應該三十出頭,只是臉上掛著倦容;他是不是像媽媽一樣值夜班,才剛下班?
我極少看見其他住戶。幾次遇上的時候,沒有人會打招呼,大家像是遵守某種黑暗生活公約一樣,板著相同陰鬱的面孔,猶如蟄伏在這棟舊樓的不死系怪物。
他們是住到這裡來才變成這樣的?還是本來就如此陰沉,才會被這棟樓留住?
我和姊姊一直住下去的話,也會變成那副模樣嗎?懷著這樣的不安,我到了學校。
文章出處/資料提供:小麥田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