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盡可能用最快的速度奔跑,大約耗費一個小時。我開鎖進入家裡,聽到保羅和他父親的對話。
他們沒聽見我,於是我留在原地,心想這樣可以查明問題。
他們在休閒室裡,門關著,我聽不清楚他們的對話,但保羅的語調顯示他又難過又生氣。
滿不尋常的。辛普森先生不是會跟孩子理論的大人。我不是說他刻薄或是殘酷。他和辛普森太太很重視紀律—要求孩子做正確的事—他們講求公平,時時為孩子著想。大多時候,辛普森家充滿了笑聲,能夠作為保羅的機器人是一件很棒的事。
只是現在保羅對父親拔高嗓門,而辛普森先生用嚴厲的語氣回應。他們朝門口走來,我聽到了一些詞彙。
保羅說:「不公平!你竟然要把他賣給下游!」
辛普森先生大笑。「你從哪裡聽來這個說法的?」
「不知道,某個地方。」
「你根本不懂那是什麼意思。」
我也不懂。我知道河流。保羅說在地球上有。地球幾乎都是水與河流。河裡的水從一個地方流向另一個地方。下游的意思就是隨著水流。因為地心引力,河水總是循著阻力最小的方向走。
我看不出那跟困擾保羅的事有什麼關聯。但我不想被發現在偷聽。我到保羅的房間等他。我知道他會一五一十說給我聽。
可是他沒有。
他走進房間,看到我站在那裡也只是說了一句:「噢,是你。」
他的語氣悶悶不樂,皺眉走過我身邊,面朝下撲上床就再也不理會我。我無法理解他的情緒,
不知道該說什麼。於是,我靜靜等待。
這點惹惱了他。「欸,」他質問,「你就不能說點什麼嗎?一定要杵在那裡?」
我明白事態嚴重,他幾乎沒有這樣說過。「你要我說什麼?」
「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回地球會很刺激。」
「對啊,不是嗎!」他的語氣諷刺,我說的話似乎惹他更火大。「地球有什麼了不起的?格尼米德也不差啊。」
「對,可是在地球,出門不用穿太空裝。」
「沒穿太空裝,我會覺得自己像個呆瓜!」
「不,你不會的,因為其他人也不會穿。」
「以機器人來說,你的邏輯滿強的。」他冷哼。
「我有內建邏輯思考功能,我擁有基礎判斷能力。」
「噢,別再說了,我累了。我—我要小睡一下。」
我站在那裡等待,保羅在床上翻身。機器人應該在閒置不用的時候關機。所有的勞動機器人都是這樣。因為機器人靠電池運作,省電是合理的。
但保羅從來不曾把我關機。我是同伴,即使他在床上,我們還是會聊天。他慢慢飄入夢鄉時,我會站在原地,等他醒來後一起活動。
我充飽電大約可以維持地球的十天。我如果昏昏欲睡,表示電力很低。失去意識,表示電力耗盡。
我看出保羅眼裡的悶悶不樂。他走下床,手伸向我。我簡直不敢相信。
從來沒有關機過的我,現在就要被關閉了。
他關機時,我最後的念頭是:我做了什麼惹他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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