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呀轉呀轉，轉個幾圈再趴下睡覺，早上起得比太陽還早。在裡頭睡覺，在外頭睡覺，也在千年老樹的樹洞裡睡覺。睡覺的時候，一定要暖呼呼的，要靜悄悄的，不要聽到任何聲音。睡覺的時候，會夢到媽媽，夢到雲朵──雲是神的使者──還會夢到普普薩玉米餅，因為我最愛吃普普薩，每次都吃得津津有味。
我是一隻狗，我叫約翰尼斯，我看過你。我在這座公園看過你，這裡是我家。公園在海邊，風很大，裡頭有很多花草樹木，如果你來過這座公園，那我就看過你。每個來過這裡的人，散步的，跑步的，騎腳踏車的，騎馬的，找野牛的，野餐的，披著斗篷來拉弓射箭的，我都看過。你來公園就是來到我家，我是「公園之眼」。
這裡所有的人，我都看過。看過大人、小孩、高個子跟臭得要命的。看過旅人和觀光客和當地人，看過玩滑輪溜冰的，在長滿苔蘚的大橋底下吹銅管樂的，在另一座橋上跳吉魯巴的，還有想把飛盤拋進籠子裡但通常失敗的大鬍子人類。公園裡這些人我全都看過，因為我是公園之眼，託付給我的任務就是將一切都看在眼裡回去報告。去跟烏龜打聽一下我的事。去問松鼠。別問那些鴨子。鴨子什麼都不懂。
我奔跑起來像火箭，像雷射光束。你從未看過有誰跟我一樣迅速飛快。奔跑的時候，我撒開四腿撥轉大地。你看到我了嗎？你沒看到。你不可能看到。你弄錯了。沒有人看過我奔跑，因為我奔跑的時候，人類的雙眼根本看不見我。我奔跑時如電似光。你看過光移動嗎？看過嗎？
你沒看過光在移動。但我還是喜歡你。你沒有想到，資格也不符，但我是認真的。我喜歡你。
我在這裡出生。說來話長。我媽媽被人類養在家裡，現在還是。但她懷孕以後來到公園，待在一個樹洞裡等著生下我們。我不知道為什麼她沒有在養她的人家裡安全待產，而是選擇到森林裡生下我們，她也不知道──因為她那時候住在某戶人類家裡，身上有狗牌，每天都有人餵食物，隨時都有人摸摸她，還有人類醫生照顧，讓她能夠活那麼久，遠遠超過她住在公園裡能活的歲數。我不知道她為什麼到公園來生下我們，但她知道，等我們全都生出來，渾身溼黏，不停嗚咽哀鳴，她做了一件出乎意料的事：她選了我們其中一隻，帶著那一隻──我的兄弟雷歐──回到她在人類世界的窩，她的人類看到她回家顯然大為驚喜，更為她帶了剛出生的兒子回來而開心。至於我們其他幾隻，她把我們留在樹洞裡。
我不怪她。
我是彗星，只向前看。
我隱約記得最早的時候，是另一隻狗來餵養我們這些小狗。那隻狗的味道，我還有些模糊的印象。但牠是狗嗎？或是狐狸或浣熊？佳妮說是貓頭鷹，喬妮說是松鼠。喬妮跟佳妮是我的姊妹。我還有一個兄弟叫史蒂芬。在最早最要緊的時候，不知是誰來餵養我們，也才數個星期過去，我們就能獨立生活，我們也做到了。我們自己照顧自己長大，我們過得很好。雷歐等著有人餵他飼料的時候，我們在公園裡拚命翻找能吃的東西。
雖然餓肚子，但我們很自由。我還是自己照顧自己，還是到處翻找食物，也還是很自由，我一直都是自由的。我自己餵飽自己，我不是任何人類養的，我很自由。這是我的犬生。太陽是神。雲朵是她的使者。雨只是雨。
文章出處／資料提供：小麥田出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