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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04/21 第4262期  訂閱/退訂看歷史報份直接訂閱

今日文選 一個沒有名字的老人
人文薈萃 慢慢讀,詩/四方香客
兩斤核桃

  今日文選

一個沒有名字的老人
苦苓/聯合報

後來我的兄弟們,竟然把漁船都開到對面的福正港來了,沒錯,就對著我的大門,用喇叭廣播器喊我的名字,叫我回家……

從二樓的木造樓梯走下來,看見客廳裡有人。

我嚇了一大跳!兩腳僵在木梯的最後一階。住在福正43號這麼久了,既無鄰居,也乏路人,只有把機車停在我門口的工人,偶爾遇到了會不得不的問一句:「你住這裡啊?」然後不再作聲,「我……」來不及回答,他的背影已走遠了。

這次卻有人主動跑到我屋裡來,雖說我在時根本不關門,但這樣不請自來的是何方神聖呢?狐疑間,他也緩緩轉過身來。是一位六、七十歲的老人,白髮蒼蒼,臉上深深刻著歲月的痕跡,表情無喜無怒,只有眼睛的顏色特別淡,灰灰的,茫茫的,不知他在看哪裡。

「請問……有什麼事嗎?」我總算恢復鎮定,也許東莒人就是如此直率,不理就不理,愛來就來。

「沒事,就……坐坐。」

「哦。」我在他對面的板凳坐下,屋裡沒有窗,他又背著門口的光,靠近了反而看不清,就只一個蒼老的剪影。

「請問您……貴姓啊?」

「沒有姓名,」他的回答有點唐突,語氣卻很平淡,「我住你對面。」

「原來是鄰居,」我試圖拉近距離,好歹這是我一個人住這房子的第一個訪客,「你……老家在哪裡?」

「那,」他的下巴抬一抬,對著外面的大海,「就對面,長樂。」(註)

「哦,很近嘛。」許多馬祖人都打那兒來,事實上現在屬於連江縣的馬祖,之前還屬福建長樂縣,我也知道在東莒許多人都會回長樂去探親、拜神。

「回去過嗎?」

他不出聲了,一動也不動的坐著,好像要把自己坐成一尊塑像。大約過了半世紀那麼久吧,才聽到他嘴裡幽幽的吐出一句:「沒有。」

「為……」我脫口而出,馬上察覺自己的無禮,硬生生把話吞了回去,差點被口水嗆到。

「沒臉回去,都敗光了。」他緩緩的,彷彿極其艱難的說出這句話。但一說出,似乎也就在心裡釋放了什麼,於是開始操著濃濃的口音,一個字一個字的說出他的故事。

原來他是福建長樂的漁民子弟,十三歲時在碼頭被軍隊拉夫到了台灣,當然就再也沒機會回家過。一直到退伍存了一筆錢,卻因為孤身寂寞、沉溺賭博,不但輸光了生平積蓄,還欠下地下錢莊一大筆錢,被黑道討債追殺……

「最後就逃到這裡來了,」他平靜的訴說著,好像這只是別人的故事,「我離不開台灣,最後就只能跑到這裡來了。這裡人少,又沒人認識我,他們要追……應該也追不到這裡來吧!」他臉上的線條向上牽動了一下,像是要笑,卻更像哭。

「而且……這裡離老家更近。」

這下換我不知如何接口了,屋裡又安靜了許久,「沒有錢……在這裡能生活嗎?」

「那倒不難,」他的語氣仍然一貫的平板,「這裡釣魚容易,退潮的時候撿撿貝類螺類,再自己種種菜……餓不死。」

想來路旁那一塊菜園是他的囉?用各種廢棄的木板、窗框、椅子……圍成牆,每一株菜的四周各插一根木條,再用紅色的塑膠袋圍上防風,老榮民灌溉的不只是自己的生機,也排遣了無數個苦悶的日子吧。

「都……一個人?」我忍不住好奇,大膽的試探。

「原本都是,後來認識了附近一個女人,她……沒了男人,自己住。」他灰暗的眼瞳忽然亮了起來,語氣也稍稍提高了些,「她年紀不小了,也沒有多……漂亮,就是兩個人作個伴嘛,人家不嫌棄你就不錯了,窮老頭一個。什麼都沒有!」

「哪裡會?你有她、她有你……很好啊。」我試圖寬解,也真欣慰他在孤身五、六十年後,終於第一次有了家的感覺。

「沒有了。」他剛亮起來的眸光忽然又滅了,像忽然被風吹熄的燭光。

這下我不敢問了,死了?走了?反正終究是沒了。他整個人像蔫掉了的菜葉,連肩膀都垮了,身形好像在不斷的縮小,眼看著要化成一攤水,從門口流出去……

「沒有了也就算了,」他的語氣又變得冷淡平板,「開放探親了我不敢回去,別人都是衣錦榮歸,起碼手上有一點錢,我除了一屁股債還有什麼?我拿什麼臉回家?」

我仍然無話可說,卻不知驚詫還在後面,「我以為躲在這裡誰都不認識,除了她我也沒跟人來往,不知道怎麼被住在對面的兄弟知道了,託人傳信一定要我回去。」

這下怎麼辦呢?我在心裡問著,沒有開口。

「我撕掉了一封又一封的信,信封上確確實實寫著我的名字,幾百年沒人這麼叫我了,我也快記不得自己有這個名字,可是我連拆都不敢拆,直接撕掉,撕了一封、又一封……」

「我怕忍不住呀!那麼近,要能回不早就回了嗎?我什麼都沒有,拿什麼臉回?你說,我有什麼臉回家?回去給我爸媽丟人、給我兄弟笑話嗎?」

我縮起脖子,連呼吸都不敢太用力,唯恐激起老人深深壓抑的憤恨,在這個關頭,說什麼都不適合。

「後來……後來我的兄弟們,竟然把漁船都開到對面的福正港來了,沒錯,就對著我的大門,用喇叭廣播器喊我的名字,叫我回家……」

我全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沒想到我每天面對欣賞的海灣,那島連著島、海連著天的「無敵美景」,卻會如此殘酷的傷害一個老人的心。我看過不少離岸很近的大陸漁船,不難想像有一艘甚至好幾艘,隆隆的開進福正港口,大聲廣播著呼喚親人返鄉……而老人只能緊閉門窗,緊緊咬牙背對,兩手摀著耳朵,卻擋不住屋外那一聲聲的叫喊。

「他們一遍又一遍叫著我的名字,」他的聲音越來越低,幾乎聽不清楚了,「他們說媽媽年紀大了,不曉得還有多久好活,只想再看看我,看一眼幾十年沒見的孩子,死了也甘心……」他哽咽了,我的眼眶也已溼潤,這是怎樣的折磨呀?一個人在顛沛離亂的過了大半生後,到底還能忍受多少椎心的痛楚?

我還震懾在這突如其來的故事裡,他卻忽然站了起來!不發一語,頭也不回的走了。

「你……」我愕然察覺時已經不見他的蹤影,追到屋外,蒼然暮色已經掩至,空空的道路上,杳無人跡,只看到一片枯葉。

我跌坐在門口的矮牆上,許久許久,直到天色完全暗了下來,對面的幾間房子並未亮燈,我也不知老人確實住在哪間、該不該去找他、找到了又如何?

後來我就沉沉的睡著了,在夢中我下樓的時候,看見客廳裡坐著一個人……再後來我就分不清楚,是我在作夢之後知道了這個故事,還是聽說了這個故事才作了夢……

我四處打聽,終於有人告訴我,這故事是真的,但那老人後來整天整夜的喝酒,已經死了,很多年前。

註:此處之長樂是指中國福建省下轄縣級市。


  人文薈萃

慢慢讀,詩/四方香客
陳黎/聯合報
四方

四方是液體,他來自

東,零雨其濛,而我

們在西窗怯怯地話著

木瓜山雨。是固體:

木瓜的銀籽被風吹往

南,隨意落土結實,

圍成一個植有木瓜樹

的小鎮。是氣體,因

北地的你的嘆息……

香客

你沒有依約到來

只派遣一陣風,在黃昏

把似乎是你潤髮精的

氣味吹來。我分辨不出

是什麼品牌。或者根本

不是潤髮精,而是你的

香水味,從頸部,腋下

臍上,或胸間……

天逐漸黑了。我立在

教堂牆壁清水板面前

多希望自己是某個祕密

教派的信徒,而你是

聖者,藉暗香傳教


兩斤核桃
林少雯/聯合報

寫篇文稿抒發情懷和心境,對文人來說是重要事;文字刊出後換來微薄稿費,再拿稿費去買這兩斤核桃,有重要事,也有瑣事,有入也有出,即是平衡……

秋高氣爽,在杭州。

杭州,這個千年休閒古城的秋天,被人們稱為金秋。

扭開收音機時,經常聽到播音員以嬌滴滴的聲音說:秋高氣爽宜人心,杭州今天的含金量高達……

在含金量百分之百的一個早晨,我隨手拿起窗檯上的一頂帽子,往頭上一戴,出大門,過圍籬,信步往山下走去。

山路上,香樟樹不時飄下來一陣陣葉雨,撒得我滿頭滿身;銀桂和四季桂飄著甜蜜蜜的香氣,一路相隨;叫不出名字的許多高大喬木,也不時掉落幾顆如栗子般大小果實,偶爾也會打在肩上和背上;松鼠在孟宗竹、水杉和玉蘭樹上爬來跳去;那骨碌碌的黑眼珠子,一副慧黠頑皮模樣,蓬鬆的長尾巴一甩一甩的,拂過來又拂過去,像在給樹幹打掃似的,可愛極了!

來到錢塘江邊,有兩棵六百多歲高齡的大樟樹佇立在一片青草地上,他們的身上有著超特大號蠻腰,要四、五個人才能合抱,如此粗壯高大,看去讓人感到穩健而安心;樟樹如神仙般昂然挺立,枝幹豐滿茂盛,樹葉亭亭如蓋,不知樹上住了多少小生物。這是我最尊敬的大樹,每次走過他們身邊,總是帶著虔敬的心,在樹下站一會兒,體驗一下他們六百多年來,日日、月月、歲歲、年年都在觀望的錢塘江;每天潮起潮落,都在他們眼底經過;歷朝歷代多少英雄豪傑也在他們眼底經過;不遠處的六和塔,相傳是鎮錢塘潮的,但一旁的水庫圍起水泥堤防,不時將回頭潮激起千丈高;江邈邈,浪滔滔,那千堆雪,隨時生起瞬間滅,唯有大樟樹依然屹立不搖!

再往下走,來到九溪街上,公車總站旁擠了許多等車的人,我繞過人群,跨過溪澗上的石橋,溪邊紅的白的芙蓉花迎著陽光綻放著笑顏,讓我流連了好一會兒,才繼續朝前方不遠處的農貿市場走去。

不為買什麼,只想到市場走走。市場不大,就像一般市場一樣,賣菜、賣水果、豆腐和魚肉,也有幾家小雜貨店、五金店等,不一樣的是今天有花販來賣各種美麗的花;我站在花攤前欣賞,有盛開的黃色菊花、紅色大理菊、海棠等,還有大大小小的綠色盆栽,最美的兩盆是結著三至四隻鮮黃色、狀似修長手指的佛手瓜。這麼美的瓜真是少見,而且只是這麼一小盆,就能結出三隻如此碩大的佛手!天地造化,令人驚奇!這些奼紫嫣紅的花花草草,又讓我看了老半天,不肯離開。

花攤旁的一間小雜貨鋪,門口擺了一排架子,架上賣著堅果類的食品,有花生、黑瓜子、南瓜子、杏仁、核桃,還有剛炒好的、熱呼呼、香噴噴的糖炒栗子。我買了五元的栗子、兩斤杏仁和兩斤核桃;核桃一斤四十五元,老闆秤多了,問我說:「買一百元行嗎?」我說好的。

在等老闆將核桃炒熟、晾涼和裝袋的時間,我在市場逛了一下,買了塊有濃厚黃豆香和煙熏味的老豆腐;接著逛到水果攤去瞧瞧,秋天的水果登場,攤上賣的都是橘子、柚子、棗子、柿子、葡萄和蘋果居多。我買了一掛香蕉,將豆腐和香蕉放進隨身的購物袋裡,又回頭拿了已炒好的核桃。老闆將炒好的核桃裝進透明塑膠袋交給我,我就直接拎在手上,踏上歸途。

循原路慢慢走回山上,經過公車站時,有一位不認識的中年大嬸,忽然走到我身邊,問我:

「這核桃一斤多少錢?」

「四十五元。」我回答。

「這一袋幾斤?生的?熟的?」

「這袋一百元,兩斤多一點兒。買生的,炒熟免錢。」

這位大嬸很滿意我的答案,朝我笑笑,繼續等車。

我朝前走,走到「西湖小學」門口,一位買好菜提著菜籃的白髮阿婆問我:

「核桃一斤多少錢?」

「四十五元,這袋一百元,兩斤多一點,免費炒熟。」我回答。

「老人家吃吃好的,補腦。」

「不要多吃,每天就這麼一握剛好。」我將手握成一個拳頭大小。

「是的,這我知道。」連續兩個人問我同樣的事,我一點兒也不覺得奇怪;可能是因為核桃算是比較高價位的堅果(大陸的一斤是十兩,台灣為十六兩),買的人少,看我買了一袋,不知要花多少錢,於是好奇地問一問。就像跟大陸人交往,初見面的女士都會很直接的問對方多大年紀,這早已見怪不怪。

我走上山坡,見一個白髮老翁推著一輛腳踏車往上走,車前的籃子裡放著一盆剛買來的,開得紅豔豔的大理菊。兩朵盛開的花,開得有如中型圓球這麼大,邊上還有幾個花苞,那紅豔色彩把老翁的臉照得亮起來。我跟他打招呼,讚美他買的大理菊長得好。他開心地說,這盆能開上兩個月。我說大紅真美,鮮豔漂亮又大吉大利。他聽了開心。

「您這核桃買多少錢一斤?」老翁問我。

「四十五元,這袋一百元,兩斤多一點,免費炒熟。」

「這核桃不夠好。」

「是的,有些炒碎了。」

「核桃生吃好。」

「是嗎!生吃帶點苦澀味。」

「苦澀味不要緊,還是生吃好。」

「您平時也常吃吧?」

「吃的,核桃形狀長得像肺,潤肺,秋天吃挺好。」

「核桃長得像腦,也補腦的。」

我們一路聊著,我先到家,向他道聲再見;他還往前走,住在不遠處的西湖花園社區。

手上這袋核桃,因為裝在透明的塑膠袋,讓人一目了然,因而引起路人關切。真是件有趣的事。買核桃只是一時嘴饞,買時沒想到價錢、潤肺、補腦這些事。

兩斤核桃,一百元人民幣,可能比在台灣買還貴些,但卻換來與杭州人親切交流的機會。上市場買核桃雖然是生活瑣事,但是珍貴的生命,不就是由每天生活中點點滴滴的瑣事串連起來的嗎!雖然事有輕重緩急,以俗世眼光去衡量,會覺得每天淨花時間在瑣事上,是在浪費生命;但是話說回來,什麼事才是重要的?這是因人而異的。像我,寫篇文稿抒發情懷和心境,對文人來說是重要事;文字刊出後換來微薄稿費,再拿稿費去買這兩斤核桃。有重要事,也有瑣事,有入也有出,即是平衡;生命和生活都需要平衡,平衡就平安,才是美好幸福。

兩斤核桃,與杭州人話核桃,讓我愉悅好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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