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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11 第6193期  訂閱/退訂看歷史報份直接訂閱

今日文選 【文學相對論】鄭宗龍VS.謝旺霖(五之二)/三十

  今日文選

【文學相對論】鄭宗龍VS.謝旺霖(五之二)/三十
鄭宗龍 謝旺霖/聯合報
鄭宗龍(左)、謝旺霖。(圖/陳品秀攝影,謝旺霖提供)

在沉默的土石流間,爬上跳下,我微渺如沙如塵如沫,幾度迷失,毫無防備,又走成了透明……

撞見赤裸裸的自己

●鄭宗龍:

結束六城四十天的巡演回家了,向父、母問候報平安,驚訝上國中的兩位姪兒突然抽高,連擁抱也變得羞澀,尷尬轉身接續電腦前的射擊遊戲,到廟裡跟菩薩謝謝,到南機場夜市,點上幾碟小菜,一盤熱氣呼呼味道熟悉的水餃。我一面咬著思念已久的水餃,一面想著我倆對談的往返。

腦中忽然旋出,當年你我徵選的「雲門流浪者」年紀上限為「三十」。為何是三十歲?現在已然年過四十的我,與接近四十的你,三十歲對我們,曾經有過什麼意義呢?

告別了喀什米爾,剩下一個月又三周環繞印度半島一圈,旅程大部分的時間,幾乎都照著從林老師書架上借來的那本《寂寞星球》走,去了廟宇、拜訪古蹟聖地,造訪印度傳統舞蹈與音樂,時常遇到熱鬧、絢麗的印度慶典,也總讓我想起家鄉青山宮的遶境夜訪,街上的鏗鏘樂音,出神的印度信眾,將印度的夜晚染上一層魔幻又熟悉的顏色。

將滿三十歲前幾天,我到了果亞(Goa),找到一個海邊小村莊住了下來,很多的背包客聚集在這裡。傍晚時分,我時常就坐在沙灘上,望著大海,望著一群群歐美來的年輕人扒光全身衣物,跳進海裡游泳嬉鬧,彷彿那是再自然不過的遊戲,而我卻有些驚訝,有些嚮往,該加入他們嗎?該繼續在旁觀看?還是該轉身離開?我看見自己的腳步徘徊在沙灘上,縱使最後仍只是待在原地抽著自己的菸,但這樣的侷促彷彿已讓我看見自己的分裂與邊界。

離開果亞前一晚,是二十九歲的最後一天。為了迎接三十歲到來,那晚我在一個剛認識不久的英國背包客面前,賭誓要戒菸。隔天面對「新生」,我倆在火車站準備往下一個地方移動,沒想到實在忍不住了,還故意跟他說要去上廁所,一離開他的視線我就把菸點起來,躲在廁所大口大口地呼。那一刻,羞恥與呼煙的痛快混在一塊,竟產生一種很齷齪的感受:原來我是這樣子的一個人。

流浪,或者說旅行,會讓我似乎進入一種很直覺的狀態,偶爾停下腳步一愣,便撞見赤裸裸的自己,很震撼,讓我無法直視。但似乎也只有這時候,有機會窺見自己的本來面目,那些不想面對的樣貌,會毫無預期地蹦出來。在沙灘,看見一副副歡快的裸體對應著我內心的躊躇;在火車站的廁所,我背棄自己的誓言,在朦朧的煙霧中看見自己的滿足與羞恥。

這個「理解」是我的三十歲,很重要的意義,在那段期間,我對自己的直視及拆穿,比三十這數字更讓我驚訝,且值得紀念的。直到今天,我都還在跟那時遇到的自己拔河,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不是輸了就是贏了,不是妥協了就是跨越了。

旺霖,你的三十歲呢?


想看看自己究竟能走多久

●謝旺霖:

宗龍,經你一問,才想到怎那麼恰巧,你我的三十歲,或說三十前後那段期間,竟都是在印度度過的。雖說我倆年紀稍有差異(你大我四歲),經歷過的地方也不太一樣,但三十這數字,對我們而言,顯然都有某種特殊意義。

二○○四年,二十四歲的我獲選「雲門流浪者計畫」,四年後,我寫出人生中第一本書《轉山》,記錄騎單車爬行西藏高原的所見所聞。《轉山》甫出版,便在一種我不曉得什麼的緣故受到矚目,登上暢銷榜,甚至拍成電影,隨之而來的訪問、演講邀約不斷。老實說,有一陣子我感到十分困惑與迷惘,二十九歲考進了博士班,想潛心學習暫離這一切,沒想到許多的問題依然如故。

於是,我去了印度。第一次到印度,我也是跟著旅行指南走,一個多月的日子,卻感覺像走馬看花。回來後,很不甘心,所以自斷了學業,決定一去再去。

三十歲的印度之旅,我完全拋下了旅行指南,想去一些旅客不會去的地方,但又並不知道該如何開始,索性就沿著恆河走,從恆河的出海口沿途摸索起,一路徒步,逆流上溯,想看看自己究竟能走多久?多遠?萬沒料到,我竟越走越盲目,如此執迷地行腳,直到爬上恆河在喜馬拉雅山脈四千兩百零五公尺高的冰川源頭。

宗龍,三十歲生日這一天,我走進了瓦拉納西的恆河,跟著許多印度教徒,在他們認為可以滌洗罪惡的聖河裡沐浴;我在一旁有人摳鼻涕,刷牙,搓皂,洗衣,或許還有人趁機於流水中拉尿脫糞,甚至遠邊有火葬場焚燒的屍灰不斷倒入的恆河裡沐浴;但當虔誠的信徒,雙手捧起混濁的河水,自信從容地仰面飲下,並示意我也跟著那麼做的時候。我的心頭一凜,我也看見了自己的邊界,自己的限制。

也是三十歲生日這天,我在河階上碰見一名靜躺的老人,面容凝結著超然的表情,近身注視才發現他彌留了。前後大概不到十分鐘,老人就止住了最後一口懸絲的氣息,一個婆羅門替他把身上的布衣拉起,掩上容顏,經過的路人自然地就停下對著那裹布之軀鞠躬。我也合起雙掌,深深向他還禮一拜。

河流的日常,也無常,養生送死,盡付之間。至今,只要想起那來到恆河邊待亡的老者,我便感到他就像教導我如何靜定的老師。


身處偉大的人間劇場

●鄭宗龍:

旺霖,三十那年我也造訪了瓦拉納西。

我們很幸運有機會可以親身在現場體驗,否則實在很難相信,一條恆河裡,漂浮的屍體,動物的糞便,有人在洗澡,還有人當作「聖水」舀來喝,這些感受無法只是靠相片呈現出來,溫度,味道,五感,人與人間的互動,光影不斷流動的瞬時變化,必須得在現場才能體會。那裡簡直是一處偉大的人間劇場。

我甚至覺得用文字言語也無法形容,當時站在瑪尼卡尼卡火葬場感受到自己的微渺。一副包裹著金色布料的軀體,躺在堆疊整齊的木材上,聖牛們在面前一邊閒晃,一邊搖著尾巴,拉屎,一塊塊黑色的牛影,在失焦的畫面裡緩緩挪步,階梯上的我托著下巴,等著點火,被包裹的屍體,沒稜沒角,圓弧溫柔的線條,靜靜地向著天,也在等待。那高舉著火炬的人,很慢很慢,把火炬往木材深處導去,就那麼一下,軀體像飄在火焰之上,分不清是誰在動了。我們存在的軀體,與柴火一同地消逝,只有記憶和思想才能逃脫生命的限制。母親真會挑時間,整個流浪期間,電話就響這麼一次,從台北家裡打來的她,擔心著我的安危,電話鈴聲,正在燒焦的味道,開始蜷曲的身體,瞬間把我拉回現實。

我們因為慣於使用手機,都變成「千里眼」跟「順風耳」,但在這種狀況下,身體實際上可以感知與體驗都變小縮窄了。

旺霖,我倆的而立之年,不管是時間,還是身體的,有一部分顯然都落在了印度,落在了恆河裡。


踩到一大坨糞便

●謝旺霖:

宗龍,曾經身為舞者,又是編舞家的你,關於身體這門功課,肯定體會比我多更多。我好像是到了印度後,才略微懂得透過身體來認識自己,並逐步認識這個世界。

三十的我,沿著恆河一步步腳踏實地的時候,才學著過著「減法的生活」。因為行李全背在背肩上,卡著頸,咬著肉體,那多一公斤,少一公斤,都可明顯感受到,體會到,唯有減少負重,區分出到底什麼是想要的,什麼是必要的,然後拋掉想要、只留下必要的東西,才能走得越久越遠。

記得有次,我踩到一大坨糞便(分不清楚是牛糞或人拉的),當下直覺是衰小、骯髒,但試著停頓一下,又閉上眼睛,問問身體什麼感覺?身體回答:溫溫,熱熱,滑滑,黏黏的,還有呢?像爛泥巴,還有嗎?好像沒有。那為什麼覺得髒?或許是我的腦海早已植入認知糞便即骯髒的成見,但身體的回應其實很不一樣,而那一刻,有些身心的界線竟好像就被什麼給鬆開了。

不曉得當時你在火葬場瀰漫的黑灰煙塵,一陣又一陣擴散襲來炙熱炎溫的訊息中,有沒有觀察到,臉往往最容易燒,頭顱卻是最難化的。

走得越久,越遠,有時那些過程彷彿在照鏡或投影,尤其是與人的應對進退,當碰上乞丐的時候,我每每迴避又忍不住回望的目光;當碰上騷擾不休的掮客、糾纏不斷的人力車伕,我生了幾回氣以後,發現其實真正氣的對象是自己,氣那無力的自己,並不如想像那麼有良心的自己,以及面對現實生存可能奸計耍詐、必要時無盡卑屈的模樣。

走得越久,越遠,有時怎麼竟反而看得更近了,印度那麼多的神祇,寺廟,祭儀,慶典,巴巴,苦行僧,虔誠的信徒,或詐騙手段,逐漸熟悉後,竟就使我越想起自己久居的島嶼,那些宮廟裊裊香火,各方媽祖遶境鞭炮響,伏身鑽轎底的民眾,彩面怒目的陣頭八家將,把渾身打得鮮血迸流的乩童,喪禮上跳著火辣歌舞的鋼管女郎,畫符給水的茅山道士,電視頻道講經論道的法師,或接到拙劣的匯款告知,登上新聞揚名到海外的詐騙集團等等。

像暈船時所見迷離的輪廓,層疊的幻影,我曾經以為,還是現在認為,原來那些表面形象上的差異、不同的人物東西,其實很可能只是緣由於我不夠認識,不夠了解自己,不夠了解自己土地上生成的文化,以及本該是最親切的民間信仰,化作敞開懷抱的大河,將一切的一切,統統都包容在一起了。

總之,我得時時提醒自己別再忘記。


自己也失控了

●鄭宗龍:

在印度橫跨三十歲。因為你的邀約對談讓我又再次重溫這些場景。彷彿就像昨天的新鮮體驗,雖然化為文字很痛苦,熬了好幾個看見天亮的夜,但我必須說,有時沉思進入印度深處時還真捨不得回神。

回想起癱躺在瓦拉納西的恆河邊什麼事也不去做混了七天,不像身體那樣的平靜優雅望著白天黑夜流轉的光陰而只是躺著,知道自己複雜的思緒從未真的消逝過,分不清是心,是腦,還是幻覺。漆暗的河面飄來祈福的水燈,河台一整排的婆羅門唱著河祭(Puja)禱文,不怎麼美妙,卻如巴黎聖心堂的聖歌聲,萬華龍山寺的誦經聲,啟動我不知從何而來的感動神經。必須起身,移動自己,是誰的呼喚,讓自己面對現實,搞定失控的火車班表,失控的三輪車夫,失控的乞丐,失控的印度。

沒多久,還是迷戀印度沙漠裡的星空,捨不得離開,為此幻想要編一支關於星空、關於那遙遠的地球上第一個站起身來的人類的舞。因為太了解自己。只有不斷地逼自己往前,往前,不斷地強迫自己在地圖上持續移動更換地方過夜,才擺脫過於浪漫的慵懶,從北印繞到南印再往東北走,途經加爾各答往回程起飛班機的德里前進,在清晨火車車廂裡用樹枝刷牙,成為公交車月台邊一排整齊過夜的風景之一,背上的行李越來越少,卻賴在路邊說:不想再走了,瘦了,累了,為了前進而昏了頭。望著身旁一家子用垃圾升起一團火來準備烹煮被蒼蠅覆滿分不清是什麼的漆黑平底鍋,才知道,自己也失控了。直到菩提迦耶大覺塔前,這雙腳雙手一併合的剎那,才從童年的晨間點香,記憶中無數的交匯臉龐,歡愉與苦痛的那一瞬間醒來。

忽然意識旅程只是暫時結束,這一路上自我的對話,辯證,試探,揚棄,追尋,能不能延續?或許才是流浪的開始吧。

我真是隻笨龜

●謝旺霖:

二○一○年,時近中秋,印度北方北阿肯德邦喜馬拉雅山區仍未脫遲遲不走的雨季,繼續盛產著土石流。天剛破曉,我把自己的背包扔出徹夜坐困在坍方路斷的破巴士窗外,接著從窗口跳車。

海拔兩千三,我又開始徒步了,越過一處又一處的坍塌,走在柔腸寸斷的公路上,邊走,邊想背包裡還有什麼物品可卸下拋去。海拔三四一五,深山最後的小村,因雨又耽擱三日,索性豁出去了,只管沿著急湍的白水激流去尋覓源頭。

在沉默的土石流間,爬上跳下,我微渺如沙如塵如沫,幾度迷失,毫無防備,又走成了透明。

宗龍,我真是隻笨龜。直到爬上恆河源頭冰川穴口,以為是盡頭了,才遲遲體會「頓悟」,這根本是一場從「源頭」走到源頭的旅程啊,因為那裡的每一寸冰,每一方水氣,都是透過季風從大海遙遙吹來的,化作了雨霧,再凝凍為冰,又變成了此刻眼前汩汩不斷的水流。

後來發現,如果就地理學而言,恆河水還要穿越那重重疊嶂的喜馬拉雅山脈,應當發軔於西藏神山岡仁波齊峰腳下,而那剛好就是最初我去「轉山」的所在。

宗龍,我是不是真傻?曾經的三十,只能是這副樣子,也許,往後也還是我父親口中罵的「一事無成」沒有前途的這副樣子。但也正因為如此,如今三十八歲的我,依然還能穿著十幾年前的衣褲,用著十幾年前的帳篷(哪怕已經漏水了),開著將近二十年的舊車,而仍舊感到有點驕傲的欣喜和快樂。

然後,我們繼續出走,上山下海,不管多久多遠,始終都記得回家。


下周一《文學相對論》主題預告鄭宗龍VS.謝旺霖:「山海」,敬請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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