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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2/15 第7313期  訂閱/退訂看歷史報份直接訂閱

人文薈萃 【當代散文】黃庭鈺/在我忘記以前
【慢慢讀,詩】陳克華/我們並不能輕易被完成
【小品文】胡剛剛/頓筆之處即安眠

  人文薈萃

【當代散文】黃庭鈺/在我忘記以前
黃庭鈺/聯合報
圖/Noveala
乍從夢中歸來,意識仍舊迷濛。躺在床上呆望天花板一會兒,待視線漸漸清朗,才從窗簾縫隙透進來的屬於午後的曖曖光線裡,確認了現下所處的時空。也是此刻,深深感覺慶幸,總算可大大地鬆一口氣。適才經歷的百般懊惱還好是夢一場。夢裡我又忘記在時限內上網去登記選課了,少了這門學分,我將無法順利畢業。

現實裡,我分明脫離學生時代許久,選課、修學分這檔事早已是永恆的過去式了。然而,每每從過分逼真的夢境中驚醒,我總要耗神釐清此刻我是誰。彷彿我是艾倫.萊特曼(Alan Lightman)《愛因斯坦的夢.第十四個夢》裡的一枚人物,日日要複習自己的身分以免忘記我是誰。

小說裡那座夢中城鎮的人們沒有記憶,他們時刻都須把所知道的一切記在本子裡。於是人人隨身攜帶自己的「生命簿」,每天都要回顧本子、讀上數頁,方能據以找到回家的路,重新接納眼前的家人,辨識自己曾有過什麼豐功偉業或不堪回首的往事。那是一個永遠處於現在進行式的世界,過去種種都只存在記事本。「生命簿」非常珍貴、機密,它是外掛的大腦,忠誠記憶著人們身世的輪廓。

我不只一次感覺自己可能住在必須一再複習身分的城鎮裡,也許那肇因於我太常處於醒與睡的縫隙中。夢裡夢外的畫面跳接之際,我得搞清楚哪一個才是現下的時態,接著隨之調整時差及認知,好讓言行趨近這個角色的人設。尤其疫情期間居家工作久了,漸次養就一種生活步調──線上教學之外,其他時間便往床上躺,躺著躺著就進入另一個結界。日子恢復常態後,竟還是慣性地以睏為名返回夢土,因而我的上班軌跡經常是:六點起床弄完早餐待孩子七點上學後,便鑽入被窩睡回籠覺,「回籠覺」帶有續攤的滿足感,彷彿在犒賞自己太早起床或前晚工時太長的辛勞;九點教完課,看看課表下一節是十一點,我又趴回辦公桌睡上一個多小時,生理內建時鐘會準時催促,讓我得以無縫接軌走入下一節課堂;捱到中午,回住處隨便吃個飯又爬上床,下午兩點再趕回學校站上講台。

荒唐的上班節奏簡直比夢還像夢。或許微醺適足以助興,惺忪之間講課真有揮毫的快意吧。總之信手拈來的回籠覺,是中繼燃料,是最闊氣的獎賞。此後課間空堂、咖啡館、護膚室、髮廊、診療床、移動的交通工具裡,每一處都可以是我的膠囊旅館,短暫安歇彷彿成為生活之必要。當然這得付出一些代價。在睡睡醒醒的交界,我得費勁銜接斷片,一再確認今夕是何夕,此刻我是誰。

多數時候,確定自己身處夢外,都會大大鬆口氣彷彿歷劫歸來,大概是夢境太常出現追趕、未完成、做不到,恆常令人喘不過氣。也曾有多次,夢裡不斷與同一副臉譜搏鬥,它不斷質問、詭笑,探問日記藏在哪,房門怎可上鎖,妳說的話都錯,不照做就等著被剝奪。生活處處是對焦的針孔和鏡頭,有時是利刃與拐杖鎖。我是一隻風乾的魚,沒有眼珠,被掏空的內臟不知遺落在哪裡。

偶爾夢也很美。當然無夢更好,至少毋須費力辨識現實與夢的距離,所以入眠也成為一種賭注了。無奈睏意已成慣性,我依然以為我需要睡眠,就像愛因斯坦的第十四個夢裡的人們,他們以為自己需要生命簿。

在這個沒有記憶的世界裡,「有些人以在桌旁讀自己的『生命簿』度過黃昏,其他的人則狂亂地以每日起居瑣細填滿簿中剩餘的冊頁」,日日複習自己的生命,是因為害怕再度失去嗎?把「過去」緊握在手中,卻隨著記憶堆疊膨脹而更握不住「過去」,如柳宗元的那隻蝮蝂小蟲,「行遇物,輒持取,卬其首負之」,乃至於「背愈重」、「躓仆不能起」,任性愚頑地把負累往身上攬。為了不虛此生,又拚命以瑣屑功名填滿生命冊頁,好讓未來的自己有歌頌往事的憑藉,未料卻落得「極其力不已,至墜地死」。人們會不會一輩子都不容易弄懂,那些看似珍貴的印記、掛滿勳章不能遺忘的歷史,到頭來有可能是一隻披著生命大躍進羊皮,實則為嚙咬生命、阻礙前行的狼。

「隨著光陰逝去,人人的『生命簿』都繼長增高、厚到沒法讀完全本的程度」,於是「進入老年的男女,或讀前面幾頁,以認清自己的少年辰光;或讀後面幾頁,以辨識自己的暮年歲月」,生命簿也許是年輕時一廂情願所遺留的債券,年老後為了記住風光軌跡,還得耗費能量去贖回以往。這些無法遍讀生命簿,進而對記憶掐頭去尾的老人們,為我們扒開了華美的袍,袍下裸露出的殘酷內裡正是:苦心孤詣經營的風光,終究是可有可無的皮相,一旦成為負累只能沿途割捨,一路丟棄。我們花了許多時間寫下自己的歷史,花了許多力氣去維護這個心血,隨身攜帶深怕忘記,每天複誦,有時也說給別人聽,實則人人都自顧不暇了,誰能有多餘的記憶體去承載別人的生命史呢。曾跟同事聊起老後,他說有些臨終者會把空間清理得乾乾淨淨,讓子女不再為丟與不丟感到徬徨愧疚。我們所以為的珍貴,原來,還可能成為他人前行的累贅。

夢中城鎮裡,還有一些老人選擇不再翻閱生命簿,「他們已把過去拋到了九霄雲外。昨日種種……與他們的生命沒有什麼相干——不會比和風穿過了髮間的感覺更具意義。」這麼一來,在那個沒有記憶的世界裡,記不起一切反倒成為一種恩賜。印象中好像有位名人說過:「在我忘記以前我都會記得」,多耐人尋思,這話的邏輯類似「我唯一知道的就是我的無知」,像一則蘇格拉底式的詭辯。我想了許久均未能憶起那句話出自何方神聖,某次看電視重播才恍然發現這是蠟筆小新說的。

忘記與記得的界線越發令人感到玄妙了。有時並非忘記,是這些訊息根本沒進入記憶,「在我忘記以前我都會記得」,也許一開始我們選擇不記憶,也就無所謂健忘這回事;而有時不復記憶並非真的忘記,它可能已沉入潛意識,成為水面下的生命簿,爾後以夢、以倏忽、以不經意的制約動作來宣示存在感。我想起自己的夢境,或許我並沒有脫離學生時代關於課業的焦慮,未曾放下對某些面孔的深層怖懼,反射在日常裡,便是一再奔跑和逃避,連帶懊悔與害怕也偷渡到現下時態來。也許我不那麼需要回籠覺,就像人們不必然得去翻閱生命簿。

〈第十四個夢〉末了,不再翻閱生命簿的老人們,全心享受和風穿過髮間的舒暢感,他們的行囊空空如也,步伐輕快如少年,「這樣的人已經學會怎樣在沒有記憶的世界裡過沒有記憶的日子」。我把書往床頭一擱,順手拉開窗簾,午後的陽光並不刺眼,偶然一陣涼意搔得枝葉呵呵顫動,感覺風非常少年。


【慢慢讀,詩】陳克華/我們並不能輕易被完成
陳克華/聯合報
時間有限,我們

幾乎就要用光今晚月色——

月形如鉤,夜色似水

我們同感今夜

似乎應完成些什麼


但又太明白我們不能夠

完成什麼,任何什麼

我們只能被完成

甚至什麼也不能,只能出發


——我們永遠都在出發

儘有路途的歡樂和恐懼

顛簸與轉彎,興奮和擔憂


我們甚至要不斷跌倒,

迷途

翻爛了地圖

錯過開往遠方的唯一一班車……


或許就在某次分手後

就知道該獨自踏上

接下來的旅程


有些風景適合一個人完成

或也無所謂完不完成

我們永遠在路上


只是在千萬個人類

曾經的足跡裡

踩上自己的


我們的發問未完成,遲疑未完成

起飛未完成

擁抱也未完成


更無所謂因為夜色如此堅持

而完成過

任何一顆眼淚。


【小品文】胡剛剛/頓筆之處即安眠
胡剛剛/聯合報
頓筆之處即安眠。(圖/胡剛剛)
我是睏醒的。數不清多少次,疲鈍的知覺企圖突破枝詞蔓語的迷霧,卻不敵夙念阻攔。可控狀態拒絕向失控狀態傳柄移籍,回憶中難以割捨的鏡頭逐一倒放,加速,拖拽我缺氧的心,於是身肌繃緊,抽搐,輾轉在化為刑具的床上,直到左眼被鬧鈴聲撬開一道縫隙,塞進挺屍般戳向清晨六點的錶針。

這是熟稔於心卻無能為力的感覺——失眠,我寫作的御用伴奏。構思進行時,我頻繁向自己許諾:「一收筆,就補覺」,可難耐喘息的靈感往往夥同潦草入夢之後語脈被迫中斷的不甘,誘我違約。睡眠質量低下,導致我整日神遊於章節韻格的虹光中,即使陪兒子遊戲,也無法投入。

怎樣描述這種癮呢?像高純度黑巧克力、不致命的頑疾、藤田級數略低的龍捲風,膠擾,擴張,無限循環。意志力墜入深不見底的漩渦,任憑漏斗斜度擺布,飛蛾撲火式下陷。前庭生風,後腦發沉,太陽穴隱約刺痛,恍惚間,我看見兒子抱著積木桶。

好沉,他自言自語,我說等你長大,力氣就大了。他問,那麼一百歲的人,是不是最強壯?妙語解頤,我點開手機記事本,寫下這句違背常識卻合乎邏輯的推論,再標上序號——87。……已經積累這麼多了?驚異中,指尖滑動觸屏,餘光掃出靈光,我為什麼不嘗試把這些趣話變成漫畫呢?

四格漫畫,最愛三毛流浪記,沉重的輕鬆,辛酸的幽默,不能再精簡的經典。三毛瘦弱的赤足踏過無依無靠的舊日,踏進我無拘無束的童年。邊角磨損的書頁上,堆疊著每次讀過都不雷同的笑和淚,多年後想起,依舊是飽滿的震撼。

可我從沒畫過漫畫。收集兒子的語錄,是因為它們給了我別致的視野,其中有獨創的表述,比如「我跑得太快,一大心,摔在了地球上」,有滑稽的類比,比如「奇點是黑洞的肚臍,水母是海裡的蘑菇」,有魯莽的智慧,比如「老虎的嘴長在前面,我跳到牠背上,就不會挨咬」,還有樸素的哲思,比如「我蒙上眼睛,就隱身了」。

懵懂時期的精華轉瞬即逝,我深知務必記錄,也問過許多家長,得到的反饋無外乎「孩子四五歲那陣子說的話最逗,可惜我們忘光了」。多少珍貴素材,被無謂的忙碌忽略,爾後敗給記憶力的鍘刀,一切生動,再也無法生還。諷刺的是,不願向現實妥協的靈魂仍舊上下求索,以為遠方沉睡著某個鏡像,卻不知璞玉渾金的自身,恰好是朝夕相伴的嗣人。

慚愧不已,我決定暫緩對文字的追逐,專注於兒子對我的依賴。我要將三心二意轉移到漫畫創作中——視三心為開心、耐心和用心,視二意為原意和創意。

落墨伊始,時空凝結,預設的角色從斑斕空幻中款款而來,攜帶深思熟慮的對白。因與果在平穩與驚喜的組合間流轉,重現濃縮維度裡仿真的自由——那是狂想中異軍突起的力量,慫恿我投奔藏匿在服從和反抗背後的棄權。空城的女兒牆繚繞殘香,委身於幻術般膨脹的黑暗中,我與祕密的影子抵掌而談,謀畫如何以黛墨充養外強中乾的王朝,修復亂箭射下的疤痕。

無感小說的虛構,只臣服於散文的真實,厭倦園藝設計的章法,只心動於原始森林的隨意。潛意識下,或多或少,我渴望日常行為規範中良性的意外。未曾設想切換頻道的創作會幫我擺脫失眠,或許是巧合,或許是參省半途的技術故障,文字遊戲停滯不前,粉碎的句子反射出瀰漫教堂的頂光,奏響嚴肅與詼諧的對撞。色相環上所有互補色都難以概括餓獸的全貌,唯有春蚓筆舞動的間歇,瀕臨斷裂的琴弦正悄悄鬆弛……幾個月後,我收穫了可觀數量的畫作,也收穫了較高質量的睡眠。

體會著近乎絕處重生的欣喜,我清楚,兒子給我的財富遠大於此。小說《莫斯肯漩渦沉浮記》中,身陷莫斯肯漩渦的漁夫,根據圓柱體比同體積其他形狀浮體更能抵消漩渦吸力的原理,將自己綁在木桶上得以倖存。兒子的積木桶拯救我於塵域的漩渦,我的涉筆成趣,追不上他的妙語連珠,與其說我添加了他成長的腳註,不如說他貽贈了我繼續成長的禮物。

……水晶藍的請柬,懸掛在我房間,到處是偶數預約,楊妃色羽毛吻亮蜜燭,暖得像錯覺。夕暉枯萎,深度安眠的臉被軒轅鏡分成兩面。施了魔法的夢裡,我聽到時間源頭的歡笑,那個聲音唱著歌謠,講著童話,叫著媽媽,吟誦著驅散煙霏、解鎖香閨的三連音:「我,愛,你」。

謝謝,寶貝,我也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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