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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3/24 第7349期  訂閱/退訂看歷史報份直接訂閱

人文薈萃 【歸去來系列】蔣勳/龍仔尾貓咪之三
【慢慢讀,詩】陳克華/翻譯——致許赫〈抄襲〉
【聯副不打烊畫廊】蔡宜儒作品〈愛是唯一〉
【小品文】朱奕丞/無海之海

  人文薈萃

【歸去來系列】蔣勳/龍仔尾貓咪之三
蔣勳/聯合報
看著自己影子的乳貓。(圖/蔣勳提供)
我並不確定生存的意義。

一定要確定,才能好好存活嗎?

或者,也可能只是活著,沒有任何意義的活著?

看著被棄養的乳貓,看牠嚴重漫漶的淚液,看牠的抽搐,看牠飢羸的身體,體味很苦澀的「實無一眾生得滅度」的誠實而勇敢的宣告。

然而,活著,好像總是要虛構或捏造許多「意義」,讓「活著」彷彿煞有介事。

牠真的活了下來,讓為牠擔憂的旁觀者喜極而泣。

我還是不確定那喜極而泣是不是自己虛構或捏造出來的幻象。或者只是自小習慣的一種淺薄的勵志故事的翻版。

如果我此刻在美國軍隊突然撤退的阿富汗,如果我此刻在俄羅斯轟炸的烏克蘭,我也必須虛構或捏造讓自己好好活下去的意義嗎?

但是,美國軍隊為什麼來了?又為什麼突然走了?

俄羅斯的軍隊為什麼發動攻擊?

那些叫作「人民」的,究竟是真實的「眾生」,或者,只是一個空洞捏造出來的毫無意義的名詞?

遊戲的規則是我們必須選擇一邊,然後你死我活。

我們沒有可以一起活下去的方式嗎?

龍仔尾的農舍沒有電視,但是還會有點憂心忡忡在手機裡看著各國轉播有關阿富汗的畫面,大部分是CNN或BBC,我看不到偏遠弱勢地區的電視,我聽不到偏遠弱勢者的聲音。也許他們已經習慣沒有聲音,掩蓋在強大頻道波段的覆蓋下,偏遠弱勢地區的眾多眾生也習慣了沒有自己的聲音了嗎?

縱谷嚴重乾旱的時候,西岸都會的頻道都沒有報導,社群網站上也有人放出萬安鄉鑿井抗旱的一則訊息,但很快被強勢的網軍覆蓋了。

我看著縱谷天長地久,看著偏鄉一無怨言的眾生的勤勞安分,看著需要細心照顧的乳貓的微弱氣息。

過了幾天,小貓咪顯然強壯了,有力氣吮奶,吃飽了,在草蓆上跑跑跳跳,有時也呆呆看著席子上自己的影子,彷彿對活著還有點陌生。

院子裡還不時有流浪貓來,驚慌怖懼,在廊簷下逡巡,眼神閃爍,吃一點飼料,我要踏出門,就迅速逃跑。

牠們嘲諷著我的安逸吧,或者,瓦解我自以為的慈悲?

慈悲的意義是什麼?

在每一處砲火連天的戰場,在每一處疫病死者屍體焚燒的黑煙裡,悲,也許不如一顆槍彈吧,有真實的重量,有真實的穿透力,可以快速終結虛構捏造的生命意義。

每一個受苦的肉體都在等候那一顆槍彈來臨嗎?

在寵物和流浪貓之間,看著不同存活的方式,撒嬌討拍嫵媚,或機靈狡猾殘酷,目的都只是存活。

在大疫蔓延的時刻,在處處烽煙的世界,把存活的標準降到很低很低,低到看來毫無意義的存活也可以接受,我還有計較之心嗎?

或者,學會對看來毫無意義活著的肅然起敬。像魯迅小說裡的「阿Q」,對他「毫無意義活著」肅然起敬。

他們是真正「實無一眾生得滅度」的真實「眾生」吧。

小乳貓呆呆望著門外,我以為牠看到什麼。我總是覺得貓或其他動物,可以看到我看不到的世界。如同晴天時爬到石頭上看天空的烏龜,伸長脖子,彷彿聽到天空的語言。

我走出門,看到一隻以前沒有看過的流浪貓,最近總是在院子的角落逡巡。

牠和前幾隻流浪貓不同,流浪貓通常一看到我就一溜煙逃走。這隻貓卻停在原地,不逃走,也不靠近,只是與我對望。

這隻流浪貓體型比較大,常常躲在車子的底盤下。黑溜溜的圓圓眼睛睜得老大。牠目不轉睛,看著我,並沒有驚恐,只是很堅持不逃跑,不離開。

我把貓飼料的盤子放在靠近牠的地方,牠也不吃,仍然與我對望著,彷彿我們有宿世的契約沒有完成,然而,我抱歉地看著牠,「我真的不知道契約的內容啊……」

也許是每一個肉體和一顆陌生槍彈的契約,也許是一個肉體和以為無緣的病毒的契約。我們在好幾世代的流浪生死裡,究竟簽過多少契約,抵賴不掉,要在該償還的時候償還,要在該償還的地方償還。

我總記得牠烏溜溜的圓圓眼睛,那樣一動也不動望著我,不是為食物而來,不是為親近我而來,不是為復仇而來,所以,生命還有我不可知的慾求渴望嗎?

牠總是躲在暗處,所以我不容易看清楚牠身上的花紋色澤。偶然日影斜照,看到牠身上暗灰裡有深黑的條紋。

牠仍然蜷縮在車子底盤下,身型比一般的流浪貓壯碩,或者只是因為牠特別篤定堅持的神情讓牠像一座山,無法動搖。

三級警戒的嚴峻緊張稍微緩和了,我準備要回台北。看著滿地落滿的芒果,親暱的兩隻貓咪跑來腳邊蹭來蹭去,喵喵叫著,彷彿知道我捨不得。

捨不得的龍仔尾天空的白雲,捨不得的農舍前一望無邊的翠綠農田,捨不得的夏日帶著稻香的微風,捨不得的水圳裡如歌的水聲,捨不得的在眾鳥喧譁裡醒來的早晨,捨不得黃昏時大山巔一抹血紅的晚雲,捨不得夜晚天空點點的星光,捨不得胖嘟嘟在草蓆上亂跑亂跳的小乳貓,牠是開心的,把餵養牠的我們當成母親,沒有出來時棄兒般的奄奄一息的可憐相。

然而牠仍然會突然安靜下來,望著門外荒荒的白日,彷彿聽到前世的呼喚,靜靜想聽清楚,卻仍然不確定,席子上只是自己孤單的一片影子。

我猶豫著,如果離開龍仔尾,這隻乳貓要怎麼辦?

我一直有偏執,不太願意把動物圈養在小房子裡,如果不能全心陪伴,如果沒有更廣闊自然的環境讓牠們跑跳翻滾,總覺得虧欠了牠們什麼。

「寵物」或許更好是天地的寵物,如同我們自己的生命。

「寵物」,我提醒自己,「寵」不是「囚禁」。如果可以,盼望我的寵愛即是天地的祝福。

祝福眾生,在孤獨來去之間,有多少前世的契約,能償還的,一一償還。或許,不再簽新的契約了,所以可以有一個沒有償還約束的來世,可以不結新的緣分。

這隻乳貓會是我新的緣分嗎?

我與牠戲耍廝鬧,偶然磨墨寫「無罣礙」三個字,還是心虛。

整理三個月寫字抄經的功課,還是覺得最後跑出這乳貓,也許是龍仔尾最難放下的心事。

如果能找到乳貓的母親多好?我心裡這樣想。

院子裡一直靜靜蹲伏著的流浪貓仍然不動如山,連續幾日,我竟不知道牠何時去吃食,何時去便溺。

有兩種不同的懸念,一種是擔心牠能否存活的乳貓的懸念,一種是車子底盤下守候什麼的流浪貓的懸念,兩種懸念都只是我自己的無知無明吧……在闃暗幽深茫昧的生之長途,不知因果,只有碎片斷裂的懸念,徒增煩惱,無濟於事。

想起青年時讀禪宗公案,讀到南泉普願禪師斬貓的故事,不知當時南泉是否也有放不下的懸念?

啊,離開耽讀禪宗公案的年齡很遠很遠了。

大學時有很長一段時間喜歡《六祖壇經》,接著就愛看《景德傳燈錄》《指月錄》。

唐代禪宗六祖是中國佛教信仰的一次大革命,接下來五代、宋,禪宗「喝佛罵祖」,顛覆叛逆,打破信仰和思辨的桎梏,讓生命活潑潑回到現實生活的原點,不扭捏,不做作,一樁一樁「公案」,創造了語言白話,如同剝除咬文嚼字的宗教偽裝,赤裸裸袒裎相見。

南泉普願禪師(748-834),他姓王,有更通俗的民間稱呼叫「王老師」。

王老師「南泉斬貓」的故事流傳很廣,《祖堂集》《景德傳燈錄》都有記載。可以讀一下《傳燈錄》的原文:

「師因東西兩堂各爭貓兒,師遇之白眾曰:『道得即救取貓兒,道不得即斬卻也。』眾無對,師便斬之。趙州自外歸,師舉前語示之。趙州乃脫履,安頭上而出。師曰:『汝適來若在,即救得貓兒也。』」

「公案」就是「公案」,文字語言瑣碎無用,越談越離「公案」十萬八千里。

「公案」就是「現場」,回到現場,如同《金剛經》說的「還至本處」,無有是非。

「南泉斬貓」的公案,是東西兩堂僧侶為養貓起爭執,南泉抓起貓,要眾僧說出道理。說不出,就斬貓。

這樁頗聳動的「公案」,在整個東亞洲都產生影響。藝術史上許多畫家畫過「南泉斬貓」。前幾年日本在南禪寺還展出大畫家長谷川等伯畫的〈南泉斬貓〉,右手提劍,左手抓貓,驚心動魄。這張畫用來製作海報,引起更多現代人對這件公案的興趣。

我慶幸在龍仔尾餵貓沒有引起類似的爭執,我也問自己,若真回到公案現場,我會像「王老師」那樣決絕把貓兒一斬兩段嗎?

這段公案如果今天在社群網站公開,不知要如何群情激憤,猜測許多貓奴群情激憤,會把「王老師」一斬兩段吧。

「公案」的結尾是南泉弟子趙州從外地歸來,知道這件事,一語不發,脫了鞋子,把鞋放在頭頂上走出門外。

王老師說:「你剛才如果在,就救得貓兒了。」

所以南泉真心是要救貓嗎?

所以群情激憤時是真心為「眾生」嗎?

在廣闊的龍仔尾最後的漫步,擔心小乳貓亂跑,會被附近野狗傷害。出門前會特別小心,把牠放在方盒裡,上面用有透氣孔的罩子蓋好,罩子上壓了一片沉重的卵石,確定可以無意外,放心在田野漫步。

出門時,體型碩大的流浪貓還在車子底盤下,眼瞪瞪看我。

南泉斬貓的故事許多高僧大德解說過,我沒有需要斬貓的猶豫、矛盾、痛苦,風和日麗,走在田野間,自有愜意。

也不必把鞋子脫了放在頭頂上顛倒是非。

許多朋友關心小乳貓的下場,我難啟齒。

因為「公案」那天,我在外走了兩小時,兩小時後,回家,發現沉重卵石被推開了,盒子裡不見乳貓蹤影。

我驚慌了一下,但隨即發現那隻一直蟄伏在車子底盤下的大貓也不見了。

好幾天,牠不肯離開,其實不是與我的因果,而是有牠自己的生命牽掛嗎?牠是一直在等候可以營救乳貓的時刻嗎?

我不知道,離開龍仔尾的最後幾天,在村子裡繞來繞去,很想有一點蛛絲馬跡,能知道乳貓和那隻大貓的下落。

然而一無所得,關心的人詢問,我支吾其詞,覺得斬貓的痛和把鞋子放在頭頂的荒謬一起送別我離開龍仔尾,離開與許多未命名的貓咪的「罣礙」之處。


【慢慢讀,詩】陳克華/翻譯——致許赫〈抄襲〉
陳克華/聯合報

微風翻譯著遠山

星星翻譯夜

甚至連一朵不起眼的花

都翻譯著整個春天

你的瞳眼翻譯著一次離別

動用了大片悲傷的雲

那些只能偶然調出的顏色

無法重複或刻意

「你知道詩是不能翻譯的……」

當我試圖使暈眩凝固

為著你的終於到來

我翻譯了街道和窗前的燈:

「而詩恰恰就是

翻譯之後消失的那個部分……」

那遲遲未能響起的叩門聲

翻譯了我的等待。

(按:刊於110年3月4日《聯副》)


【聯副不打烊畫廊】蔡宜儒作品〈愛是唯一〉
聯副/聯合報
蔡宜儒,愛是唯一,2021,壓克力彩、畫布,45.5×38cm。(圖/ )
●「美好時光──蔡宜儒個展」於南畫廊(台北市敦化南路一段200號3F)展至4月9日。

【小品文】朱奕丞/無海之海
朱奕丞/聯合報
一年中總有一些時間身體是空空如也的,像是把自己當作一枚風囊或者一艘小小的船。在C城的盆地下端生活,深夜的時候總會聽見一些不知是浪還是風的聲音,言叔夏在《沒有的生活》裡說的那些夜行大肚山以及關於秋紅谷的謎題似乎都在很遠的地方。大肚山安坐在C城的中間把城分成兩份,幾年前曾經極親密的□現在便在那座山上的學院裡。學院的名字像是一個遙遠的座標,彷彿和我不在同座城,她是在一座海,還是在一枚海上的島?

左邊是港與港外的海,右邊是盆地與盆地裡的海,就連山上的學院也是一座海。啊這裡畢竟不是火宅之城,而是一座多海的城市。

有一回和朋友去看電影才知道原來秋紅谷其實什麼也沒有,凹陷的谷地裡和許許多多的海盆一樣,住著稀疏的綠色植物。這是一個空空如也的地方。而C城的冬日其實是不下雨的,於是帶著一枚風囊到此城的我遂成為一艘乾燥的船被放置在右邊的海的海床上等待遠處的海到來。什麼也沒有的空空如也的日子,一切生活都還不需要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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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形矯正有戴才有效,牙齒才會照著計畫走,仰賴患者高度的自律,否則會影響成效。一天至少配戴20到22個小時,戴的時間越短,矯正效果越小。按照醫囑根據矯正器的序號配戴及更換,切記不能無順序地混亂配戴矯正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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