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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6/10 第7783期  訂閱/退訂看歷史報份直接訂閱

今日文選 【書評.散文】賴鈺婷/從暴食到慢食,焦桐的時光美學
【閱讀.世界】夏樹/為世界開啟一道光
人文薈萃 【書評.散文】林佳樺/微糖一「夏」極致特調
【書評.小說】曹馭博/令人無法絕望的貧瘠

  今日文選

【書評.散文】賴鈺婷/從暴食到慢食,焦桐的時光美學
賴鈺婷/聯合報
《慢食天下》書影。(圖/二魚提供)

推薦書:焦桐《慢食天下》(二魚出版)

2009年焦桐的第一本飲食散文集《暴食江湖》出版。這本以論述為飲食散文建立譜系的書,在當時引起轟動,帶動臺灣飲食文學的書寫風潮,也確立了焦桐著力於飲食書寫的形象。一系列包括《臺灣味道》三部曲的作品,從大菜到小吃,從老店名廚掌故到家庭餐桌的愛,焦桐筆下似有寫不盡的各式滋味,小題大寫,寬題窄作,洋洋灑灑,自成脈絡。

讀焦桐新作《慢食天下》,全書三十二篇散文,標題皆以「論」字展開,形式與多年前的《暴食江湖》一致,書寫規模更為宏大。以飲食為主題學,旁徵博引、深入淺出的探究式書寫風格更為明確。

從「暴食」到「慢食」,由「江湖」到「天下」,焦桐寫出了他的時光美學,飲食審美與哲學思辨之外的人生況味。千帆過眼,巫山歸來。時光澱積了喧囂與滄桑,驀然回望,了然於心的平凡最是深邃。猶如〈論粥〉所言:「最令人驚嘆的至味,是自然樸實的滋味。」

第一篇〈論市場〉,末篇〈論戒酒〉,每篇以「論」為題,以個人見聞為底色,旁及古今中外相關的飲饌逸事。焦桐擅長以典故鑿深立論基礎,如〈論包食〉說包子由來,短短幾行文字,援引了宋.陶穀《清異錄》、宋.孟元老《東京夢華錄》、南宋.羅大經《鶴淋玉露》的記載。堪比研究論文的資料考據,窮究蒐羅、廣博引證,讓《慢食天下》讀來有著百科全書式的知識含量。

強調立論與理性論述,輔以名家與書籍中的詩詞、隨筆、菜譜、口味性情等實錄,演繹出一篇篇融貫時空審美之味的知性饗宴。

譬如〈論豬肉〉中提到大仲馬「我遲早會為了掌杓而封筆」,引錄大仲馬食譜中的一道「皇家野豬肉」,細說野豬剝皮去骨醃製的作法。〈論喝湯〉引述蘇軾〈東坡羹頌并引〉,這是一篇蘇軾作品較少見的食譜,詳述東坡羹的作法。〈論蝦子〉援引詩句得知白居易對蝦有偏見,韓愈也不喜蝦味。焦桐的論述有學養深度,彷彿隨口都能引經據典,說一段冷僻卻有趣的文史掌故。

然而這絕非一本論文集。在學養深度外,焦桐還有吃遍天下的美食家閱歷,以及「君子近庖廚」、「為小情人做早餐」的掌杓手藝。因而讀起他對某家菜館、某位名廚、某道名菜交錯串連起的好評推薦,會特別動心,暗自筆記或許哪天能一嘗滋味。

焦桐式的自嘲幽默,讓文章讀來更為輕盈、貼近生活。不高高在上,沒有神聖人設,指導式法典聖經的距離感。他的自嘲幽默形塑出焦桐式的親切,譬如〈論做客〉中,他說,「我以前比現在肥。從背後看,像行走的飯桶;吃相又如餓鬼,彷彿明天不再來。」這是他飲食散文重論述卻不生硬,不時顯現頑童般慧黠之眼,讀來流暢俏皮的主因。

我特別喜歡篇章中不經意流露的柔情,市井煙塵掠眼的詩意。那是這本書作為散文書寫的靈魂。〈論晚餐〉說生活如碗,端牢它,像牢牢端好家人的團圓、圓滿。他說,「生命難免缺憾,碰撞、跌倒,已提前離去的親友,一定希望我珍惜那缺憾。往日時光像一個有豁口的碗,雖然存在著裂隙,卻也和親友共享過許多美麗的晚餐。」從「暴食」到「慢食」,由「江湖」到「天下」,說到底人生宏闊的滋味還是心靈的回歸,情意的溫習。像〈論蝦子〉中說的,「時光如夢,如一盤白灼蝦,二十年一覺沙蝦夢。」焦桐的時光美學,柔情內斂的底蘊,細膩深厚,江湖天下,盡在其中。


【閱讀.世界】夏樹/為世界開啟一道光
夏樹/聯合報
《太多幸福》書影。(圖/木馬提供)

推薦書:艾莉絲□孟若(Alice Munro)著,祁怡瑋譯《太多幸福》(木馬出版)

讀這本,艾莉絲˙孟若的短篇小說,有那麼片刻,我以為我正在一間乾淨明亮的廚房,平底鍋煮著義大利麵,放幾朵綠花椰,加牛奶跟起司,收湯汁時,抬頭看了看窗外,什麼都沒有,天黑得很快。

麵還沒吃完,小說就讀到最後。滋味呢?真的,太多幸福了。

2013年,當孟若奶奶摘下諾貝爾文學獎桂冠,我們摸索著她短篇小說的八百萬種寫法,沉迷其中。每一個故事,都像在做微創手術,內視人生病灶,不必有那長長一刀。《太多幸福》,十個短篇,溫柔牽動,再殘忍地將我們推入內心「深坑」。每篇小說,每個角色,不論描述多少,對話了什麼,都帶出一個個不同的命運,每個人的人生,又影響了其他人的人生。這也是〈深——坑〉此篇,張力與縮影:一個母親再見小時候不小心跌入深坑長大後自我出走的兒子,聊不到幾句就急急的說:「……不用跟我講那麼多這些人的事……」可兒子想也不想,冷冷回了句:「這些人就是我的人生。」

「我料到你會這麼說了。」角色與對話,扣緊感情發展、際遇因果,就在我們身上開了幾個小傷口,每一句都如刀如割。

對話直指內心,孟若奶奶還完美示範了,「以諸如此類的故事而言,接下來的發展毫不意外」這樣的敘事手法。〈自由基〉這篇,剛喪夫的老太太,夜裡家中闖入一名男子,「我有自己的人生要過」,所以他幹下了駭人聽聞的殺人案。老太太說自己也曾下毒害死丈夫的小三,跟殺人犯交了心。殺人者離去後,老太太心想,應該寫封信給丈夫的前妻,告訴她──

「我假裝成妳,救了自己一命。」

敘事最後「世事難料」,不意外的是,我們都假裝了自己是別人,做了或沒做,想做或不想做的事。短篇小說的結局是藝術,這一點,孟若奶奶做得好,像幽暗房間裡,蜷縮著一隻小貓,忽然就張開眼睛,弓著背,慢慢躡腳走。我們不斷回頭去找,貓眼睛,看到了什麼?是靈光乍現的幸與不幸?還是活下去的自由與勇氣?〈太多幸福〉,絕對是我讀過最美,也最靠近死亡的一個短篇了。

寫作自己感興趣,別人的、真實的人生,這也是孟若另一項藝術成就。每當我們提到「幸福」,就是把複雜的人生,更加戲劇化。小說家以19世紀俄羅斯女數學家索菲亞˙柯瓦列夫斯基過世的前幾天為軸,「並融入她早前的人生片段」,投影主角的一生,仰望文學高度,賦與小說更多可能:活著,與眾人一起生,死了,跟當世一起死。在女數學家死去的那一刻,我吁了一口氣,深信命運的貓眼睛又為我張開了,自由的靈魂。

好的小說為世界開啟一道光,艾莉絲˙孟若寫過,許多偉大的小說家也這麼說——「虛構的,但不是捏造的」——我的奶油義大利麵也是的。


  人文薈萃

【書評.散文】林佳樺/微糖一「夏」極致特調
林佳樺/聯合報
《來日方糖》書影。(圖/時報提供)

推薦書:夏夏《來日方糖》(時報出版)

閱讀此書正值暮春三月補班周,悶熱似暑,青蘋果書封旁是我的抹茶冰砂,或深或淺的綠與幼時解饞的維生方糖包裝屬同一色系。好奇褪去書衣,內封是顆橢圓黑球,勾出無數的迴繞線圈。

繪者巧思似乎指涉此書隱喻:方糖邊角在閱讀品嘗中先融成圓弧,滋味泛在舌尖心頭,牽引出複雜交錯的線,兜兜繞繞,在己心反芻,也穿透他人。

內文三十五篇,每篇都是時間之流。〈沙漏〉一文藉由育兒奶粉漸空,帶出彷彿在沙漏裡數算光陰的細粒,〈汽座之間〉敘及時光正從汽車座椅上那些睡去的鼻息和眉梢中悄悄流逝。〈火車緩緩駛過〉的題目便是消逝,文中所提的路段站名軌道,都繪製成一圈圈的年輪。

夏夏兼擅詩文,文字細緻如砂質的糖,這些糖偶如粉,有時結晶成磚,會在心頭升溫、融化,用來提味,也用來自問自答的提問。寫疫情期間人事倏忽來去如空氣般不可捉摸,也許因為抓不住,更想藉由重複儀式如圍爐、生日,在記憶中形成不可取代的痕跡,來擁有或固定著什麼,即便許多人事不在了,但我們還在。

夏夏也展演了散文由發散到收斂的美學。今年梁實秋散文大師首獎得主董啟章老師在演講〈有心與無心——散文之兩態〉提到創作的意欲必然先出於有心,散文寫作既要有心、也要無心,無心而為的散文有時反而會拓展藝術的疆界——從內向的、聚焦的藝術,到外向的、散發的藝術。

有心的散文傾向怎麼說,但不能忽略說什麼,無心散文重視說什麼,但也須考慮怎麼說。我將無心而為理解成不刻意不造作,有些散文技巧好,但看得出斧鑿,或者敘述主線太集中,彷彿被一條繩子勒得緊。夏夏的散文主線是隱約的,但那條細絲始終勾住始末。例如〈腳跟〉由乾燥的腳跟粗皮寫起,擴展到其他的粗糙,麵攤老闆娘與女兒的辛苦,反思自身粗糙暗沉的身體:枯掌、落髮、裂唇,勾住的線是老去的粗質。〈安妮們〉藉由二戰時的日記、身世,連結現今抗疫、烏俄悲劇,貫串的線是戰爭對人們的摧毀、重整,手法與眼界均有高度。

能將文章有形的主線化為無形,是夏夏的手搖飲功力:文火熬煮日常大小事,拿捏果粒、茶、水、冰塊、糖鹽比例及搖勻的力道,我們含著吸管,吸附了歲月悠長中作者為孩子剪髮、料理、出遊等點滴,困獸般的疫情期間找到了小小的天台出口,作者與孩子手作玩具時流露的可愛少女心,及書末我不忍重讀的〈新生〉〈無用功〉。重新翻閱作者《傍晚5:15》,此書裡邦迪亞上校的身影已如煙,真得含好幾顆方糖,才能化去苦澀。

疫病之年陪伴家人生死的苦是劇痛,作者把每一次呼吸、走路、吃飯、睡覺都當成眼淚流下,然後舀起每一匙渺小的微甜,拌勻,為我們遞上夏夏牌極致特調。


【書評.小說】曹馭博/令人無法絕望的貧瘠
曹馭博/聯合報
《雪卡毒》書影。(圖/寶瓶提供)

初讀《雪卡毒》時總會想起卡佛的狠勁與海明威的生猛,但讀到最後兩篇〈潛下與沉底〉與〈河分雨流〉的連作,卻讓人想起馬奎斯四十五歲左右巔峰時期的短篇小說,只要開頭出現大海、螃蟹、沙灘、孩子等等,就知曉他即將變出一則則黑暗卻又深刻的成人童話。《雪卡毒》的最後兩則短篇也以類似馬奎斯的筆觸:魚種、港灣、海色;而兩位小說角色對物的凝視,全部都來自對亡靈的索引:兒子。

〈潛下與沉底〉彷彿一首延遲死亡的輓歌,主人翁阿和在故鄉持守著記憶,既等待前妻回來弔喪,也等待兒子歸返——小說開頭漁網與妻子的斷髮是極佳的隱喻,一來是海洋廢棄物對於魚群的危困,二來是對角色內心心結的危困。P.213對兒子皮膚越發翳白的描述就如同馬奎斯〈世上最美的溺水者〉對美麗亡者的泡水浮腫;兒子蜷縮在陽台曝曬的景況也像舒茲〈著魔〉那越縮越小變為灰塵的父親,這些都呈現出兒子已死的現況——面臨至親與生活的消逝,人們只能盡可能去窮盡事物,去讓心靈的死亡來得緩慢些,小說收束在主人翁對於釣客抱怨廢網過多的心境,彷彿詩句的內心獨白:「那些網將所有墜落的都接起。/接起來的不等於得救。」這位傷心的父親終究成為了不斷懲罰自己的薛西弗斯。

而在〈河分雨流〉中的主人翁變成了在對情感關係之中游移的前妻,看似性慾充滿,搭上了老闆清山,實際上卻在逃避前夫阿和,也在逃避兒子之死,但更幽微的是她對於僵化身分的厭惡:家庭的生產工具、漁港男人們的慾望對象、被迫成為母親後的職責——世上是否存在無母愛的母親?好像世間萬物都把期待加諸於母親,卻不允許有任何差錯。而貫穿整篇小說,並將這種消極關係點提出來的,是鬼頭刀的意象:被稱之為夫妻魚,實際上卻傷痕累累;失鮮的魚肉蒼白,如同招魂回來的溺死者。小說最後,前妻將「我要回去了,你要來嗎?」這則訊息傳給清山與前夫阿和,收到了兩人肯定的答覆,並自言:「我等著他來,在小小的套房。」我們無從得知前妻究竟在等待著誰,但相比於〈潛下與沉底〉對自我的懲罰,這裡更像是前妻對於現狀的選擇——假裝不在乎,繼續在兩個生命之間擺盪。因為生活使我孤獨,給予我的就這麼貧瘠,但卻公平得要命,令人無法真正地絕望。

儘管《雪卡毒》的苦殘人們在潮濕與腥味的場所之中彼此揶揄、嘲弄、憋屈,但讀者勢必在閱讀的過程中能慢慢感受到,這群面目猙獰的苦主,在一次次不同的魚之訊號裡頭,試圖尋找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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