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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5/12 第8115期  訂閱/退訂看歷史報份直接訂閱

今日文選 【當代散文】田威寧/失眠
人文薈萃 聯副/2024第21屆台積電青年學生文學獎 5╱20截止收件!
【散文詩】須文蔚/帶一個吻給媽媽
【小品文】黃春美/等待母親的笑容

  今日文選

【當代散文】田威寧/失眠
田威寧/聯合報
失眠。(圖/阿力金吉兒)

因整修家中浴廁而在一間套房暫且棲身。房間位於店家的三樓,必須進入店家才能上樓梯,因此只租給認識的人。上個房客搬走了,但租約尚未到期。透過朋友的引薦,三天內便獲得難得的短租機會,於歲末搬入付最後一個月的房租,對原房客也算是一個小小禮物。所謂的皆大歡喜,這大概算上一個。

照片顯示套房只有一張雙人床墊與附蓮蓬頭的廁所,因此我將床單、最薄的被子、A4紙尺寸的薄枕頭、幾件衣服與一雙拖鞋塞入最大的背包內,就準備搬進那間套房了。搬家經驗豐富的我自認打包老練而爽快,我總是背包一背,就可切換生活的片場,任憑命運的導演隨時喊打板,再隨時喊卡,即使無來由地臨時收工且不發便當,也毋須任何理由。背包一背起,咫尺天涯我都去得;背包一打開,便可立地成佛。不認床不認枕頭不認毛巾不認馬桶,也鮮少失眠。

即便是這樣精簡的行李,在旋轉鐵梯拾階而上時,仍感到侷促,我突然想起父親曾在內江街開設的小吃店也有如此狹窄的鐵梯,只不過內江街的那座DIY鐵梯是極陡地直直地通往二樓,寬度僅容一人通過。我十三歲那年跟著父親躲地下錢莊而藏身的貨櫃屋,也有一座戶外鐵梯,那不到半層樓高的鐵梯比我臨時賃居處的鐵梯寬一些。我發現自己走鐵梯的記憶都是儲存在皮膚,是那樣的潮濕,悶熱,也有冷到出現刺痛感的。

一開門,過往的鐵梯畫面由外往內於輻射狀集中處瞬間縮成一點,再隨著極濃的狗味沖天炮般射入鼻腔直闖肺部原地炸裂。我愣住。朋友身旁的屋主解釋:「上一個房客是男的,養了一隻大狗。」我很難想像約莫兩張雙人床大小的房間如何養一隻大狗,更難想像明明已空了一陣子,狗濃重的體味卻仍霸道地占領了整個空間。想著即將要浸泡在這池氣味中整整一個月,背包頓時重了五十倍。我沒有說話,只是默默接過鑰匙。

在十一月突然變冷的那晚搬進去,刻意在辦公室加班到大門要被設定保全的最後一刻才拖著步伐出發。再次踏上那座狹窄的旋轉鐵梯,腦海並未跳出任何過往的畫面,那樣的時刻只能瞻前而絲毫顧不了後。我明白和鐵梯有關的記憶已不只儲存在皮膚了。房間在三樓,右腳踏完,再踏出左腳,一步走完,再走一步。畢竟還是來到三樓了。我發現自己在樓梯間深呼吸幾次,我在參加大型考試時習慣先深呼吸幾次才翻開試卷。一向怕冷的我當晚毅然決然地打開床邊的也是房間唯一一面大窗戶,連窗簾都完全束起,供風肆無忌憚地吹進來。生平第一次如此期待寒風灌滿冬日的房間。我相信穿著外套和襪子睡是正確且必要的。

因工作性質需要每天早起,周間我儘量在十一點至十一點半就寢。在小套房度過的第一夜,我感到神經如小提琴旋得太緊的E絃,隨時都可能噹的一聲斷開。十一點就躺在床上,將外套拉鍊拉到最頂,薄被蓋嚴。窗外有植物園門口的燈光,也有路燈的亮光,花草樹木應該都休息了吧……花在夜晚也會散發香氣嗎?草也會透著泥土的氣息嗎?那些氣息有機會飄到馬路的另一邊嗎?還是因為已經十一月了,不會再有花氣薰人的美事?我突然想起小時候在眷村老家曾被院子的桂花香到打噴嚏,我就躺在植物園對面,植物園有桂花嗎?有哪種品種的桂花是十一月仍開花的嗎?我翻過來又翻過去,再翻過來,再翻過去。夜的大幕低低地垂著,被風吹得一掀一掀。最後一次拿出手機看時間,已凌晨三點多,睡意的沙子在眼皮一鏟一鏟地堆疊,我需要那些沙子。大腦彷彿泡著水般脹著,成為一組函數,任憑輸入任何思緒都被輸出成一個個刪節號,一個個小點是一顆顆氣味的象形,黑色的,可鑽入任何地方的,可黏附在任何地方的,一碰觸到人的體溫就會裂開的。我沒有見過那隻狗,但牠的皮膚彷彿貼著我的皮膚,牠的嘴巴啣著我的頭、牠的毛將我裹起,牠的肉墊摀住我的上唇,肉墊旁沾到排泄物的毛抵著我的鼻孔。

房間非常潮濕,狗的體味仿若一張細密的漁網,剛卸下滿載的漁獲,以我的身體為支架,曬在整張雙人床上。我即使小心翼翼地不碰觸到網子,卻仍有水珠滴滴答答地落在我的每一寸肌膚,再精準地滑入我的鼻腔我的耳道我的腦部我的肺部。房間鄰著馬路,床墊的左側貼著窗,我感覺另三面的白牆與木地板還有束著的窗簾出現三萬六千五百零一條縫隙,縫隙分分秒秒都擴開成一張張嘴巴,一口口呼出的是連連綿綿潮潮濕濕悶悶厚厚的用過的保鮮膜,每呼一口就把我在那氣味中又裹住一層。我明明是從小就喜歡狗且家中一直有養狗的人,卻仍被房間無止盡滲出的氣味澈底擊潰。我可以輕易地閉上眼睛,但無法不呼吸,我感到無所逃於天地之間,唯一能做的事是虔誠地許願:我希望自己能聞不到任何氣味。我一直是個心想事成的幸運兒,這次應該也不會是例外吧。而且,再不睡著天就要亮了,而平常我七點四十就會出現在辦公室。

窗外的天色漸漸亮了起來,即使額頭與臉頰似乎燙燙的,喉嚨隱隱作痛,卻衷心感謝鼻水大軍在關鍵時刻挺身而出,當鼻水在鼻腔愈積愈滿,便意味著防禦工程愈趨完固。我應該還是睡著了,我終究還是睡著了。我的腦被無數小黑點撐大了,仍被更多小黑點層層密密嚴嚴地裹住,而失去造夢的能力,但我看見鼻水大軍黏合了一座碉堡,僅容得下我的碉堡,於是我側著身子枕著右手臂,安安靜靜地在濕濕黏黏稠稠的碉堡裡蜷著。

照進的陽光帶來了超越錶面指針的真正的新的一天——我聞不到任何氣味了。我仍舊在七點四十進入辦公室。


  人文薈萃

聯副/2024第21屆台積電青年學生文學獎 5╱20截止收件!
聯副/聯合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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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短篇小說獎(限5000字以內)

2.散文獎(2000∼3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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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稿請在信封上註明應徵獎項,以掛號郵寄(221)新北市汐止區大同路一段369號4樓聯合報副刊轉「台積電青年學生文學獎評委會」收;由私人轉交者不列入評選。即日起收件,至2024年5月20日止。(以郵戳為憑、逾期不受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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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詩】須文蔚/帶一個吻給媽媽
須文蔚/聯合報
九十七歲的爸爸還在夢境裡,不吵醒他。帶一首剛寫好的詩,我穿過暴雨敲打的城市,穿過妳靜臥聆聽的濤聲,遠處的觀音山正仰望著晨星。

爸爸漸漸失去記憶,不記得妳離家了,不記得哭過,不記得心曾經劇痛過。他念著妳時,我都哄著說:「媽媽在看電視。」要不就說:「媽媽先去睡了。」斗室就陷入無邊的沉默中。

爸爸早已盲了,也只剩右耳希微的聽力,昨晚抱怨許久聽不見妳的呼喚。我模仿妳巴金森氏症的雙手,顫抖握住老人瘦弱的手掌,他微笑著牽起,輕輕一吻,銀白鬍渣刺痛了我。

九十七歲的爸爸還在夢境裡,不吵醒他。暴雨停歇,流蘇和櫻花墜落一地,春雷在雲端輕鳴,晨曦像妳在每個清晨時,雙手輕撫我的臉,叮嚀喝口溫水再出門。來到妳面前,掌背撫觸妳的靈位,我帶了一個吻給妳,妳最牽掛的一個吻。


【小品文】黃春美/等待母親的笑容
黃春美/聯合報
醫生出手術房,指著我看不懂的電腦斷層攝影,說母親的三叉神經節燒灼順利成功,但二三個星期內還不穩定,仍會疼痛,不用擔心。

回到家,母親如常吃飯吃麵,不意兩天後,疼痛如她術前所述「有時像電擊,更多時候像一大把針在扎。」且從原先右側額頭、臉頰擴移至嘴角周圍。有一次,她勉力啟動脣齒,指著耳朵,表示連耳朵也痛,又指著嘴巴,說舌頭像被火燙到。

有時,母親的疼痛稍獲緩解,見她躺在床上做腿部伸展,在廚房揀菜、擦桌子,那身影教人格外安心、滿足。問她是否不痛了,說是「沉沉的痛,不是扎針的痛,可以忍受。」然而,不出幾個時辰,母親就又滿臉愁容,一問,她沮喪地以手指張合表示「一大把針在扎」。

初始,視為不穩定的必經期程,只待時間過了便好,於是,晨起,我就畫去月曆上一個日期,然日復一日,二個星期過了,疼痛彷彿處在高原期,我開始憂慮,年近九十的老母怎堪這般精神與肉體的折磨?心緒隨母親的疼痛起伏,懷疑母親是統計數據中因神經本身問題,百分之六的無效者,隨即又安慰自己,還有一星期觀望,又或母親年紀大,神經頑固,或許十天十五天方見手術療效。

連日來,我已無心力讀書讀報,無動力運動爬山。每晚,跪在已積塵,卻無心擦拭的床前為母親禱告,求神挪去母親顱內那把針,讓她自在快樂吃她喜歡的食物,但語未出就淚流不止。我開口向神祈求,甚且巴不得抓住祂的衣角,抱住祂的腿,求祂伸出施恩的手,按在母親的臉頰上,為她醫治……

有幾次,我想求神讓我來代替母親的痛,但一想到網路上有病患描述三叉神經痛,是分娩加牙痛的數倍痛,是天下第一痛,還有人不忍老妻受此苦,加工自殺,諸如此病例想來就恐懼退縮,氣餒中,只好向神坦承自己的懦弱,退而求其次,如果可以,我願意折壽,換取母親的所有疼痛。

憂慮母親進食困難,影響身體健康,我熬粥,蒸魚蒸蛋,煮爛菜葉類,再剪細段,準備尖淺匙面的攪拌匙,鼓勵母親小口小口慢慢吃。三餐之外,另以黃耆紅棗枸杞雞湯補元氣,以維他命、雞精、補體素、果汁等等補營養,這樣,母親就有籌碼與這二十幾天的不穩定期抗戰。而即便母親多次以模糊的聲嗓表示,一想到要吃東西「針又要扎」就害怕,但是,她依然忍痛張嘴,遲疑幾秒,鼓足勇氣,把食物送進嘴裡。

往往,我多次放下筷子,強忍著眼淚看她每吃進一口,在細微呻吟中等待「那把針停下」,才再吃第二口,第三口,半碗稀飯吃了一個多小時。有時,母親才吃幾口,我淚水吞不回去,就趕緊起身,藉故進廚房拿東拿西,整理一下自己的情緒再出來。母親知道我的不捨,有一次,她指著自己,虛弱地表示,她痛在臉頰,又指著我的心,說我痛在心裡,勸我不要看她吃飯,說這樣我吃不下,每次都吃得比她少。有一晚,大家共餐時,妹妹私下提醒我維持平常吃飯的樣態,免得給母親壓力,然後開始話家常。原來,母親也對妹妹說了一樣的話。

某晚,母親在我家吃飯,我發現她時常抽衛生紙,橫著抹過眼睛,她節儉成性,極少以衛生紙擦手臉,那不太像是她的習慣。然後,我又發現她右眼瞼下常淌著一滴小水珠,初以為是她洗手時不小心噴濺,後來才發現那是新落下的淚水。我幫她輕拭,但一碰觸她便反射性地躲開,原來母親趁眼淚落下前,趕緊抹淚,免得擦拭觸痛臉頰。

母親習於把淚水往肚裡吞,即便流淚也是轉身默默,三叉神經痛教她幾乎每飯必淚。我以衛生紙一角去吸乾那滴不小心滑下的淚水,也不禁想起母親說的往事,七歲那年,她在門前削冰棒棍,鄰家男孩追逐嬉戲,不小心從背後撞倒她,跌倒的瞬間,她手中削得尖尖的冰棒棍,戳中自己的左眼瞳仁,想必也傷及淚腺。

我忍不住又停下筷子,看著母親吃飯。她的半生歷盡滄桑磨難,夠可憐了,為什麼老來還要承受如此巨大的痛楚?

這些天,特別懷念母親吃小黃瓜時發出的ㄎㄠㄎㄠ聲。幾年前夏天,我們共餐,她一手持碗,一手夾涼拌小黃瓜,一塊一塊往嘴裡送,我看著她吃瓜,戲謔她,怎麼我吃小黃瓜就沒她快,聲音也沒她大,沒她好聽等等。母親一聽,舉箸的手忙著摀嘴,嚼瓜的聲音很快就被她的笑聲取代了。一會兒,她繼續吃飯,夾瓜入口,發現我定定看著她,又笑了出來。

那笑容,多麼好看啊。母親何時再展現笑出牙齦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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