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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6/21 第8156期  訂閱/退訂看歷史報份直接訂閱

人文薈萃 【游於藝】歐銀釧/時光搖櫓,畫家陳景容記憶的大目船
【慢慢讀,詩】綠蒂/一枚郵票
【當代散文】林文義/翻譯者

  人文薈萃

【游於藝】歐銀釧/時光搖櫓,畫家陳景容記憶的大目船
歐銀釧/聯合報
畫家陳景容。(圖/歐銀釧攝影)

去年九月之後,常接到高齡九十歲畫家陳景容的電話,說的都是澎湖。有時候他留言:「澎湖的冬天,風好大啊!我還記得那風……」

去年,約在陳景容的畫室談天。他的畫室放著許多畫,我們從一樓的畫作開始聊起,古典色彩與超現實主義風格的作品,一張張堆積著他不同階段的思索。來到另一層樓,進入他作畫的地方,〈湖邊月色〉等數十張畫詮釋神祕的沉靜。

轉身之際,有一張畫,畫了蜿蜒的路、五棵樹、古厝、廟宇……它呼喚我,閃著光。我停步,脫口而出:「澎湖。」

「我畫了很多澎湖,這是其中之一。」陳景容來到那幅畫前,端詳許久,緩緩地說:「我四十多歲時,經常去澎湖寫生,學生騎摩托車載我,在很多地方畫畫。我們還搭船去望安。」

那天談的主題是他的藝術人生。可是,我總是想著放在畫室另一端的畫作,那幅畫好像是澎湖某一個島的村莊。記憶恍恍惚惚。我曾經走過那兒,海風吹來。

午後,轉到他家喝茶,他的住家門口掛著一幅畫作,畫上的澎湖老婦人神情憂愁。他說:「這幅畫名是〈望你早歸〉。」

他的畫冊裡有幾個澎湖老婦人。1975年,他在作品〈老婦人〉附註說明:「到澎湖寫生,老婦人一直訴苦給我聽,人老了大概就會這樣吧?老太太不知現在健在否?」另一幅,他記述:「碰到一位老太太,看來很入畫。我一面畫,一面聽她訴苦說眼睛看不清楚了,只好安慰她身體還很健康。」

他也畫了澎湖漁夫與海岸,並且寫下當時的記憶:「1975年,颱風之後的澎湖海岸,聚集了一群漁夫,他們站在岸邊議論紛紛,原來有同伴的船翻覆了,怪不得先前有位老婦人手拿冥紙狂奔過去,即使如此,颱風後的海岸顯得十分平靜。」

那是不安的等待。以前我們村莊總是擔心出海捕魚的家人。大海無情,變天時狂風巨浪,吞掉漁船。

像是開啟一個記憶的盒子。每隔一段時間,他就來電談起又翻到早年畫的澎湖。每一次的談話,都帶我回到出生地。

去年年底,他在新店的山間居所,舉辦九十歲的生日音樂會,邀請三十多位親友參加。音樂會開始之前,他帶我逐樓翻找擺放澎湖畫作的地方。先是在書房桌上,一張澎湖素描迎著窗外陽光,畫裡兩間古厝挺立天空下,門前有條路。似曾相識。

他說:「還有。」來到另個房間,找到陶瓷畫,上面畫了古厝、藍天、綠樹,兩隻牛在草原上吃草。陶瓷盤子像一面鏡子,映照我的童年。「我就是在這樣的環境長大的。」我忍不住說起自己。

他笑了,帶我轉到樓下,有個瓶子的瓶身畫了古厝矗立,枝葉扶疏的樹相伴。我說:「這棵樹好像是黃槿樹,小時候我爬樹摘葉子,回家清洗之後,家人將包好的菜繭置於葉上放入蒸籠,加熱後葉子散發出一種香氣。」

他想起更多,繼續翻閱畫冊,鯨魚洞、牛、海邊老屋……全是澎湖的場景。停在一張畫了兩排古厝的畫作,他說:「這是望安花宅。」此時,女高音在陽台吊嗓子。他提高聲音說:「望安是澎湖的小島,有許多古老的房子,我在望安寫生好多次,當初有個老師想把老房子賣給我,我曾經在那房子住了幾天,真想找時間再去望安畫畫。」接連幾張都是望安古井古厝,他念著其中一張的說明:「忽然看到這條美麗的小徑,於是,站在路邊畫了素描。」

那天,賓客先後來到。攝氏十多度的山區,寒風刺骨。進到屋裡,四周都是他的畫,身心溫暖了起來。音樂會即將開始,我們回到客廳聆聽「知行古樂團」的演奏。

小提琴拉開序幕,音符漫步心田。我坐在最靠左邊的位置,眼睛餘光瞥見坐在角落的他,不知道何時已悄悄拿起炭筆,即席素描演奏中的音樂家。客廳有扇窗,屋外有陽光經過,他靜靜地畫著。

好像踏進《我在音樂會畫的素描》一書的景象。這本八年前出版的書,匯集他數十年聆賞音樂會時,即興所畫的素描以及文字紀錄。他自述:「觀賞這些作品總能回想起聆聽這些音樂時發生在自己身上的各種狀況,有悲有喜,彷彿觀賞著自己人生的各個畫面,十分有趣。」不可思議,我來到他書中的音樂會。之前我讀這本書,每每想像他在音樂會畫畫的模樣,沒想到參加他的九十歲生日聚會,不但和他一起聆聽古典音樂,還看見他全神貫注地現場素描。

傍晚,音樂會結束,賓客陸續離去。他再次翻找藏書裡他畫的澎湖。每一幅都帶來回憶。翻到一張畫船的作品,他篤定地說:「這不是澎湖的船,澎湖的船有大魚的眼睛,是大目船。」後來在另一本畫冊找到〈澎湖的船〉,他指著1973年寫下的文字,歡欣地朗讀:「到澎湖寫生時,發覺停泊在海灘邊的彩繪很像一條魚。尤其船頭的大眼睛和看來像魚嘴的圖案。作畫時海風很大。」

時光搭上大目船,往海上搖櫓。

1980年繪的〈海邊〉,他寫道:「在澎湖海邊,漁船入港之後,便在岸上把魚煮熟,那些煙囪便是煮魚用的。」1982年畫的〈澎湖〉,他加註:「望安中社村的小巷盡頭有一口水井。小巷兩旁是石砌古屋,另一端是海,甚少有人,真是一個沉寂寧靜的世界……」

許多年前,我曾搭船去望安,腦海中立即浮起一句話:「這是時間的邊界。」

光陰敲門。我想著在澎湖的日子。

童年的我在沙灘飛跑,和玩伴們尋找野地裡的燈籠果。咾咕石牆圍成的菜園種了花菜、高麗菜、胡蘿蔔、玉米……海洋的顏色讓我著迷,深藍色、灰藍色、藍綠色、淡綠色……我看著薄荷綠的海水,吃著新鮮的仙人掌果實。黃昏夕照,海洋成為金黃色。往事歷歷在目。

他一直想著澎湖,某日來電:「找到1977年的版畫〈澎湖的漁夫〉。」約著1月22日欣賞。打赤腳的漁夫站在畫中央,背後是一排晾曬的魚,旁邊是水缸,後面是房子。我看著漁夫樸實的臉,想起村裡捕魚的男人。另一幅版畫〈後院〉,婦人在後院洗衣服,屋外有棵老樹,旁邊放了水缸。記憶隨著他的畫作展開,好像回到村子裡。

隔了一個月,他在電話中高興地說:「找到〈澎湖的冬天〉了。」於是再見面。時光停在畫裡。他畫出彼時的景觀,也以短句寫下心情:「每當冬天,澎湖總吹著強烈的大風,以致樹葉都落光了,只剩下枯枝,剛好和灰色的天空形成美妙的疏密對比,澎湖的冬天看來如此蕭條,還帶點些微哀愁。」記得孩提的我問母親,那些枯乾的樹是不是死了?她說:「還活著,春天就會發芽。樹根在地底過冬。」

1982年的〈風景〉,他描述:「到了冬天,望安中社村天氣嚴寒,風也很大,樹葉都掉光了。地上有一堆枯枝,大概是用來燒飯的吧!破落的古屋,一到夜晚,只有幾盞燈,紅色的燈光,在黑夜裡倍覺淒涼,據說電影《六朝怪談》便是在這裡拍攝的。」是的,六、七歲時,我就沿路撿枯枝抱回家。

1982年繪的〈枯樹〉:「冬天望安的古屋與枯樹,加上強烈海風的吹襲,這景色與幾百年前相差無幾。到望安時,常常忘記現代煩雜的日常生活,倒也畫了不少好作品。」1982年的〈冬天〉:「澎湖的古屋和老樹,給人帶來幾許鄉愁。」

歲月流動。時間往回走,二十多年前,我在古厝的「囍」字窗口前,想著生命的婚禮。

忽然,他翻到另一頁的〈燈〉:「湖西村入夜後,有一排房屋燈火通明,配上戶外的一排枯樹倒也十分相稱,整天作畫後,十分疲倦,利用飯店上菜前匆忙地畫下此一景。」

啊!接近我住的湖西鄉太武村了,接近了。

感動莫名。熟悉又陌生。我像是洄游的綠蠵龜,在他的畫作中,恍然游回童年的澎湖。


【慢慢讀,詩】綠蒂/一枚郵票
綠蒂/聯合報
小小的方格

容納了四方遊蕩

也容納了八方風雨

隱匿了黃昏 也隱匿了愛


余光中先生的那枚郵票

經典了中國式的鄉愁

永遠地迴盪於海峽兩岸


我也有一枚郵票

比余先生的小很多

也大很多

它沒有可抵達的彼岸

它鑲嵌了山巨幅的蒼茫

海鬱藍的憂傷

只能把所有不是哀傷的哀傷

不是思念的思念

郵寄給自己的信箱


【當代散文】林文義/翻譯者
林文義/聯合報
人生好比一盒火柴,小心翼翼地應對太無聊,不小心應對又很危險。──芥川龍之介

春節六日,但見群眾悅遊,四處皆人;深睡而起,安靜閱讀是我閉門不出的慣性。咖啡伴酒,各式好書,悄然地穿越時空,彷彿引領我回望歷史百年的追憶,如幻似夢的美麗與哀愁、悲歡離合的愛恨情仇,讀者多麼的幸福。

文學人歇筆,轉換心思成為讀者。水雲般自在漂浮,高飛之鳥,深潛之魚,只要不想身而人的本質,不語沉默,反倒是海闊天空。人與人之間,答問以誠,卻往往誤認成爭辯,現實定義各是分歧,終是默言最宜,多說無益。

懺悔,輕漫的青春,任意且率性的直言不諱;晚秋暮年,竟然自閉遁世,所為何來?怔滯、遲緩不是憂鬱,只覺凍結、善忘的一時無措……記不起友伴名字,二事忘一,凝顏若冬雪,木訥似昏沉,對望者錯疑你在生氣?

生命的風霜雨雪,虛與實之人塵應對,都沉痛、謙卑歷盡過了;有時,愛比死更荒涼,不再記憶從前,就讓讀與寫安頓歲老身心吧。

上弦月如微笑之唇。我靜坐陽台夜已深,感謝愛妻為我種植花樹,點燃菸,紅炙的微熱猶若地上的星光,不思書寫,選一本書靜讀,芥川龍之介精選小說十七帖,書名:《地獄變》。少時初讀,驚見作家凜冽之語──

人生,比地獄還地獄。

青春時不解其意,晚秋年,悟澈明白。大智慧的雋永小說,哲人奧義的文學預言先知。一九九七年二月志文新譯版本,四人合譯一本書:鍾肇政、齊霞飛、賴祥雲、曹賜固。延續拜讀更早翻芥川作品之人,金溟若、劉慕沙、黃玉燕……他(她)們不就是相與日本大正年代誕生之人?而後精譯芥川同時的文學佳構……神啟般巧合的致敬,中國和日本靈犀等同,毫無距離的接近,怦然心動,多麼美麗!

讀者之我,敬閱芥川之書,揣想翻譯諸君好筆日夜的翔實日文轉華文,真切思維之前的青春歲月所思何以?不禁另思在五十年代,被冤屈以「政治犯」罪名繫獄的葉石濤先生,一定傾心於芥川龍之介小說,呼喚良知與公義在人間的悲憫與省思,文學是僅存的比任何宗教經典還要永恆的告白,暗夜微光的何等深刻。

隅田川,東京一條河

翻譯者是否走過?

芥川十二歲亡故母親

臨河哀悼,永遠記得

點鬼簿寫他的寂寞

美麗和哀愁……

畫舫藝伎歌伴酒

臆想回家,再續小說。

上海的金溟若,台灣的鍾肇政,竟夜未眠敬謹翻譯芥川小說,倦然幻覺,耳邊河水湧音,那是隅田川畔,芥川龍之介呼喚母親的輕吟是否?回到很多年很多年後的此時,夜深人未靜,晚輩之我,靜心拜讀前輩譯作,那般絕美豪筆,莫非是諭知後代人,他們由衷的傾慕。

何以日本文學如此美麗,軍國主義者卻掀起戰爭?芥川活了三十六歲(1892-1927),那是昭和二年,如果不自戕,堅毅忍耐存活下去,必然是違逆當道的「反戰者」。

美帝B29轟炸機襲台之時,鍾肇政多年輕,日本殖民地國民,金溟若在中國上海……他們的青春在戰爭中,那純淨、美麗的文學初心都被戰火摧毀了!折逆、掩映生命未可知的前程,死?讀過芥川。生?譯芥川文學。

救贖自我,勇健存活,芥川昇華了他們,從前的黯鬱歲時,是啊,《河童》的神話、《羅生門》的詭譎、《地獄變》的哀慟、《給某舊友的手記》……1927年7月24日凌晨,田端自宅服安眠藥自殺,遺書外留下手記之作。別說「自殺」是懦弱,勇敢抉擇他一生。

百年之後,拜讀芥川之書,臆想,大多已逝譯者勤作心情,時間沒有距離,一字一句深思熟慮方下筆的由衷虔誠,實是值得嘔心瀝血,回歸原著人的絕美真意;譯者定然倦眼回眸,二戰年代那烽火肆虐的中國與台灣,日本文學那麼美麗,軍國主義如此兇殘?誤差的價值論定、評比,彷彿人生經歷的背叛與溫柔……這不正是文學最足以珍惜的真情實義嗎?

書寫一生之我,愧然深思,斷然難以抵達如先哲芥川龍之介的高度。欣慰的是他最忠實的讀者,不時敬謹拜讀,一而再,再而三,他的哀痛、隱憂彷彿如是我行過的人生過程。

愧然的是,我多少隱匿、閃躲,這是懦弱之我的卑劣,自寫的文字不就一再反詰?貪念偶爾,幸好及時收歛。母親生前警語──不取不該獲得之利,腳踏實地認真扎實為要。

芥川龍之介,我,一生文學的由衷仰望,感謝百年之前,留予比經典還要虔誠的啟蒙,如若不是譯者前輩的豪筆,我至今想是蒙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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