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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6/19 第8506期  訂閱/退訂看歷史報份直接訂閱

人文薈萃 【他鄉.故鄉】沈珮君/陳嗣雪:亂針繡,悼父淚(上)

  人文薈萃

【他鄉.故鄉】沈珮君/陳嗣雪:亂針繡,悼父淚(上)
沈珮君/聯合報
〈和平的障礙〉是陳嗣雪在台第一幅作品,充滿時代感。(圖/蔡文怡提供)
這是多深的思念?以扎扎實實的後半輩子,以孺慕之情,一針一線,回報親恩。她原本只是一個中年家庭主婦,成為台灣「亂針繡」始祖。

陳嗣雪,台灣亂針繡第一人。她是陳之佛之女。

台灣對陳之佛並不熟悉。他生於光緒21年(1896)浙江餘姚,是中國圖案畫大師,並被譽為「中國現代工藝美術之父」。他的工筆花鳥畫融合傳統與現代,別具一格,在中國美術史中,被公認為二十世紀四大家之一。南京中央大學倒三角形校徽是他設計的,在台復校之後,沿用至今。

陳之佛生於家道中落的世家,是一個苦孩子。他奮力求學,以成績爭取到「特待生」資格,可免學雜費,在浙江工業學校(今浙江理工大學)畢業後,留校任教,並兼任學校工廠管理員。民國初年,紡織業興起,人才不足,圖案都是跟日本購買,價格極昂,陳之佛編寫了中國第一部圖案教科書。

他知道仍不足。民國7年,他有機會去日本進修,但家族反對,因為不想失去他那一份收入。陳之佛媒妁之言的太太胡筠華,不識字,裹小腳,卻獨具眼光,跟娘家借錢,慨然供應先生赴日深造。婆婆生氣了,要她包辦全部家務,即使她在懷著陳嗣雪時,也不得免。陳嗣雪快會走路時,胡筠華用三張椅子把她圈在一個小空間玩,自己像個陀螺操勞不停,只有春節時才可上桌吃飯。她苦苦支撐陳之佛四年半的留日生涯。

陳之佛進入東京美術學校(現東京藝術大學),是該校第一位專攻工藝美術的中國留學生,曾獲日本中央美術會美術展銀牌。民國14年,在留日好友徐悲鴻推薦下,陳之佛進入中央大學首屆藝術系任教,是第一位開設裝飾藝術課程的老師。中國第一部現代圖案設計理論專著《圖案構成法》就是他寫的,中國現代設計教育自此開展。

陳嗣雪深受父親寵愛,三歲塗鴉,更大一點就當書僮,端水磨硯,站在爸爸旁邊看他畫畫,耳濡目染。對日抗戰時,全國百廢,政府和有心人士仍知道教育是國家再起的命脈,許多學校跟著政府避入四川,中央大學也是其一,自南京遷往重慶沙坪壩,陳之佛一方面在藝術系任教,一方面也是國立藝專(「中國美術學院」與「中央美術學院」共同前身)校長,廣聘名師。陳嗣雪後來也成為中大藝術系學生,黃君璧、傅抱石、謝稚柳等人都是她的老師。

對日抗戰勝利,全國「復員」,陳嗣雪和父母回到南京,不久即和蔡宏通結婚,新郎當時因復員失業,陳之佛替他們包辦婚事,連婚戒都是岳父大人買的。後來蔡宏通以在重慶大學主修的礦冶專長,進入聯勤「龍華兵工廠」。在國軍兵敗如山倒之時,民國38年,陳嗣雪和蔡宏通帶著三個月大的女兒蔡文怡,隨軍方撤退來台。他們全部家當就是婚戒兩只、銀元五十,約合當年黃金一兩。

陳嗣雪在老家時,是一個常伴父親看藝展的文青,也是爸爸辦展時能幹的小祕書,父執輩師長徐悲鴻、豐子愷等人總說她是「乖乖女」。她不會做家事,也不曾做飯,到台灣之後,什麼都學,在眷村姊妹調教之下,後來連先生的頭髮也是她剃的。

蔡文怡從有記憶以來,「媽媽就像一個魔術師,簡直無所不能,手沒停過」。陳嗣雪的廚藝了得,自己節儉,待人大器,先生的單身漢朋友或香港友人來台讀書的孩子,常來家裡吃飯,她從不擔心錢不夠。家裡熱水瓶舊了,紅紅綠綠的彩繪脫漆了,陳嗣雪捨不得丟,又見不得醜,她把舊漆刮掉,重畫一幅,變成一個漂亮的新熱水瓶。

小文怡的布鞋破洞,媽媽會補。布娃娃也是媽媽做的,衣服當然更是。民國四○年代早期,台灣紡織業還沒開展,布要進口,很珍貴,陳嗣雪拿到美國教會分送的二手衣,拆掉重做,改成孩子的大衣、毛呢裙。蔡文怡還記得,「我的國小制服都是媽媽做的。印象最深的是那條黑色百褶裙,媽媽拆掉爸爸的舊軍服,重新染黑做的」。陳嗣雪拆染舊衣給女兒做了很多新衣,還精緻地滾上荷葉邊或繡花,現在已七十多歲的蔡文怡仍記得自己小時穿得比一般孩子漂亮。

陳嗣雪也跟先生學會了打牌,那是那個苦悶年代,眷村最流行的娛樂。她在柴米油鹽和麻將中,幾乎忘了自己曾經會畫畫、繡花。忘記自己有夢。

在另一片土地上,政治紛擾如天羅地網,身在南京的陳之佛繼續創作、教學,他以為可以力守自己的藝術桃花源。當中共「文藝要為工農兵服務」喊得震天價響時,陳之佛迂迴的回應「藝術要為生活服務」,「生活」是每個人的,不是特定一群人。

世間多苦。陳嗣雪跟女兒描述她們外公的慈悲,陳之佛曾在上課時聽到豬被拖去屠宰時的一路慘號,心痛至極,開始吃素,直到健康轉壞。他身體不好,創作、教學、研究(他也是「雲錦」專家)、寫書不輟,最後在編寫《中國工藝美術史綱》時,勞累過度,書仍未完,人竟不起,民國51年中風去世,六十六歲。

兩岸隔絕,噩耗透過千山萬水傳來,陳嗣雪的驚慟,無可言喻。不能奔喪,不能哭墳,她想到自己的命字「嗣雪」,羞愧得「如胸膛被狠狠捶了一拳」,無地自容。。

陳之佛自號「雪翁」。陳嗣雪原名「雅範」,在她念大學時,父親為她取了學名「嗣雪」。嗣,承繼,是動詞。

她從淚水中醒來。她這雙手不應該只在廚房裡、牌桌上。

父逝,是她的重生。那年,她已三十八歲。

她曾是一個又會畫也會繡的女孩。陳嗣雪在進入中央大學藝術系之前,曾在「正則繪繡專校」念書,她跟校長呂鳳子學畫,跟教授楊守玉學繡。楊老師原本是西畫畫家,有一天忽然自問:「為什麼不把西畫的筆法用在刺繡上?」在中國一片硝煙時,她靜心開創了亂針繡,終身未婚,不畏傳統社會流言,她很堅毅:「繡品,就是我的兒女。」陳嗣雪在她門下,繡藝啟蒙。

她再重回藝術之路,要繪或繡?

繪,小小的台灣寶島,因為大陸赤化,大江南北許多名家已匯聚在這個小島,包括她的老師黃君璧及父親的高徒傅狷夫等人。

繡,當時亂針繡只有她在「正則」的同學佟家賓在中山堂展過一幅作品。這個領域如同荒漠,卻有無限自由。

陳嗣雪很快便選擇了繡,其中有一個務實的考慮是「成本」低。依據她在《飛針走線》的自序回憶,當年因為女兒太小,陳嗣雪怕她亂抓誤食,那些有毒的國畫礦物顏料,連同畫具,全部丟得「連影子都沒有了」,如果她想重新作畫,筆墨紙硯及石青、石綠、石墨、藤黃、胭脂這些顏料,若要一一備齊,實在買不起。而繡,只要一塊布和幾坨線。

她花了五元買了第一包繡線。

「你能繡完一幅嗎?」蔡宏通一邊替妻子釘製繡花繃子,一邊忍不住叨念。他的懷疑不是沒道理,陳嗣雪在亂世流徙十幾年中,沒再畫過、繡過,平日操持家務,雙手都已粗糙不堪,而繡花是非常精緻的活兒,老皮老肉只要裂開口子,或冒出一點肉刺,一摸繡線就會起毛,線條、光影、色澤都會被破壞,怎麼繡?何況亂針繡每針都要思考,要有極大的耐心、定力,而浸泡在家務十幾年的她,能靜下心來嗎?在台灣誕生的小女兒蔡文恂當時才四歲,正活潑好動,陳嗣雪真能做這麼費心費時的亂針繡嗎?

「簡直門縫裡看人,把我瞧扁了」,陳嗣雪被先生一句無心的話激起了鬥志,痛下決心,她開始用胖斯(Pond's)保養手,就此潛心繡藝。她生前曾寫過幾篇文章,回首來時路,一再提到先生當年對她的質疑,可見那話對她是真的扎心,而她把它變成一種懸梁刺股的力量,連麻將都戒了。

她說:「悲慟,孤寂,常是成功的催化劑。」

陳嗣雪繡花時,像跟爸爸對話。她對父親有千萬句來不及、說不清的話,她以千萬次下針,縱橫交錯,一針一句慢慢說、細細說。

她的第一幅作品是〈和平的障礙〉,滿含對父親的思念及兩岸隔絕的森然:一圈圈黑色鐵絲,橫亙布面,超過三分之二,兩隻鴿子立在鐵絲網旁,伸長脖子遙望彼方,她說:「鴿子是我。」

無言的悲哀,一幅繡豈能道盡?五年內,她繡出五十幅作品,把悼父的淚水化為絲線,用針為筆,以「亂針」繡出自己的情思,1967年獲邀在國家級的「台灣省立歷史博物館」展出,人潮洶湧。

爸爸的魂靈一定飛過台海來看了,天堂沒有鐵絲圈。

其中一幅展品就是爸爸陳之佛的繡像,當時她身邊僅有一張他的一吋照片,她努力懷想父親的音容笑貌,繡完後仍沒把握,給傅狷夫看,他驚嘆「太逼真了」,遠看還以為是照片。神情是人像最難掌握的,繡像後來成為陳嗣雪的一絕。她第一次個展正是國父百歲冥誕那年,她的最大作品是〈國父像〉,寬65公分,高81公分,繡於1965年,在第五屆全國美展獲金尊獎。

她的個展爆紅,半數以上作品被訂購,包括那幅國父像。她晚年很後悔個展時賣掉,「那幅繪像如果可以掛在現在的國父紀念館(當年還沒建),應更具意義」。

〈和平的障礙〉也在個展時被行家購藏。那幅作品構圖簡單,不著一字,盡得風流,精準反映了那個複雜而喑啞的時代。我現在雖只能看圖片,仍能感受那慢條斯理之中一針一線的悲哀,我一邊讚嘆一邊與蔡文怡開玩笑:「我當時若知道,若有錢,我也會買。」蔡文怡痛惜地說:「我當時若知道,再沒有錢,我也不會賣。」她當時才考上師大,剛脫下高中制服,黑白的生活突然繽紛,像從戒嚴蹦入一個新世界,吸引她的東西太多了。青春洋溢的十八歲,當時真的不能完全理解四十多歲的母親心境。

蔡文怡現在揣想:「那是她的第一次亂針繡個展,有人賞識,想要收藏,她感受到的應該不只是金錢的價值,而是一種被肯定。」陳嗣雪在那一刻證明了自己,創作旅程的漫長孤單,在有人出價時,她應該如逢知音。她哀哀無告的心情被看到了,有人懂,她的寂寞在那一刻或能彌補一二。

她不再只是一個沒有面目的家庭主婦了,她能貼補家用了。

個展成功,眷村姊妹才知她如此有才華,「老蔡,看不出你還真有一手」。喜悅之外,她卻是想大哭,她寫了一封信給爸爸:「我沒有辜負您給我的名字」,無從投遞。

個展之後,總統府的人上門了,他們跟她訂購國賓禮。她繡過沙烏地阿拉伯國王費瑟、比利時國王阿爾培一世、韓國大統領朴正熙、美國總統卡特等元首肖像。這些人物繡像能看到當時我們的外交史。

她也繡過尼克森像。尼克森在還沒有當總統時,1952年偕妻訪台,蔡文怡被「惠幼托兒所」選派給尼克森夫人獻花,尼克森夫人返美後,用白宮信箋,寫了一封謝函給「蔡小姐」。尼克森在當選總統後,陳嗣雪想送他一幅繡像,就在快完工時,尼克森派季辛吉訪問中國大陸的消息傳來,她就再也不繡了。那是一幅永遠不會完成的作品。

她有一幅非賣品〈松齡鶴壽〉是傳家寶。那是一幅跨陰陽的父女聯作。

陳之佛花鳥畫代表作〈松齡鶴壽〉(1959)是去世前三年所繪。十隻丹頂鶴在青松之下,或俯理羽毛,或仰空鳴啼,連長腳都姿態各異,靈動極了。當時文人寫意畫盛行,工筆畫式微,但陳之佛此作既有傳統文人畫的雅致,又融入現代裝飾性的對稱結構,「中國藝術研究院」研究員水中天曾評此畫為二十世紀工筆花鳥畫的「鎮科之寶」,證明了「傳統工筆畫完全可以在現代語境中煥發新生,而非博物館中的標本」。

那幅〈松齡鶴壽〉曾由蘇州刺繡研究所以「雙面繡」繡出,掛在北京人民大會堂江蘇廳。在繡製過程,陳之佛指導他們配色,勉勵他們「以針為筆,以線代色」,不要拘泥於他的原作,大膽地發揮繡藝特色。

陳嗣雪沒有機會得到爸爸指導,她以自己摸索的「亂針繡」,一針一線模擬爸爸的一點一畫,用獨創的「繞絲法」繡松針、用「鋪棉法」繡鶴羽,在工筆中帶有渲染的墨色,近看似亂,遠看層次分明閃著光澤。

陳嗣雪讓爸爸工筆畫以亂針繡再現,天人遙隔,卻又天涯咫尺,世間有幾對血親能如此對話?

那幅〈松齡鶴壽〉亂針繡四連屏,寬230公分、高106公分,堂堂巨作,那是父女永訣之後深深的、長長的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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