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懊悔，如果我再有能力一點，更聰明一點，或許她有機會在國中更好一點吧？

連佛都只能渡有緣人了，何況我們並不是佛。

那個女孩

七年前，我歷經五年教師甄試奔波，終於考上正式教師。雖然為擺脫了考生身分欣喜，但下一個挑戰也接踵而至。代理期間沒有任何帶班經驗的我，要在一個月內把自己準備好，迎接我的第一屆學生，心中其實惶恐不已。帶班前的那個暑假，我把班級經營的書看了一遍又一遍，詢問了前輩一個又一個的細節，制定了一項又一項的規定，就是希望能把學生帶好，無愧於心。

第一屆導師班中，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一個女孩。她面容姣好、活潑外向，但有些反骨，不輕易打開心房。國二時，班上同學傳出她喝酒、抽菸，其他老師也說曾看過她深夜在外逗留，但因她矢口否認，家長也相信孩子的說詞，再加上自己的經驗和能力不足，最後這件事不了了之。

會考後，班上一堆人違反校規，但因接近畢業，實在不想再記一堆警告，就把一個個小孩抓來辦公室懇談。那次我和女孩的談話，是三年來第一次覺得她真正對我敞開心胸，她哭著對我訴說家庭的不幸福，以及那些荒唐的過去，我突然感到不捨，後悔沒能好好靠近她的心，撫平她的傷痛。如果當初我有能力，不要逃避地多了解她一點，她國中三年荒誕不經的行為是否就會少一些，她的人生是否也會燦爛一點呢？

我有些懊悔，如果我再有能力一點，更聰明一點，或許她有機會在國中更好一點吧？所以我把希望寄託在下一屆，下一屆導師班我一定要把孩子帶得更好，讓他們在這段青春期中有所依靠。

這個男孩

第二屆導師班比第一屆更乖，雖然學生不免偶犯小錯，但都在掌握之中。儘管我一樣嚴格，但也記得適時關心孩子，帶得比第一屆更柔軟，會和遇到困難的學生談心，了解他們的內心世界並給予幫助，國一到國二上，我過得如魚得水。

有個男孩，個性溫和、交友廣闊，可國一就常有缺交作業、遲到過多和警告太多等問題，但家長不以為意，我也無從施力。國二上，孩子常因身體不適而不來學校，我一邊提醒家長要記得幫孩子請假，一邊也狐疑既然孩子身體不舒服，為何不好好去看醫生找出問題？

國二下，孩子警告過多，我鼓勵他放學不趕著補習時，可留半小時愛班服務或寫作業。他一開始好脾氣乖乖配合，後來卻愈來愈常發脾氣，不來學校的次數也隨之增加，家長不處理或不記得要請假的情況日漸嚴重，我一直不明白問題出在哪。

升國三的暑假，我和孩子在繳交複習講義上衝突不斷。國三剛開學，孩子終於對家長說要好好收心念書，結果只撐了一個星期就全面潰敗，什麼作業都不寫不交不帶，一個月後還逃學。

和資深老師討論過後，認為孩子每況愈下的原因，可能是小學到國一都靠著小聰明就有好成績，因此當國二課業加重，他喘不過氣了，便不斷逃避現實。半年來，一直想把他拉上岸的我，反而感覺快被他拖下水了，所以我把他轉介給輔導室。無奈他積習難改，一樣嚴重遲到、缺席、抽菸、耍流氓、網路成癮、拒學……

我一直沒辦法放下，總是企圖以各種方法喚醒他，可收效甚微不說，還逐漸有了「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的想法；他的改變，也影響了我的人生。

差點拿不到畢業證書的他，在畢業典禮的晚上，於網路寫下這段話：「拿到畢業證書感動到說不出話，發證書的前一刻還在緊張會不會結業。三年過了，高中就不要像以前一樣。長大了，該還的還是要還。」

我衷心期待他的改變，便留言：「孩子，謝謝你讓老師成為更好的人，希望老師也有讓你成為更好的人。未來的路上，老師不能再纏著你啦！你要好好努力，繼續向前邁進，祝你畢業快樂。」

然而，不是每個故事都能有美好結局。當初他選擇較為嚴格的私立高中，是認為換個環境會好一點，我也真心為他祈禱，但半年後，聽說他遲到、缺席、曠課的情形依然嚴重，還變本加厲地喝酒、抽菸、飆車、賭博……高一上學期過完，已達七大過。

我不只一次提醒家長孩子脫序的狀況，家長總說會處理，孩子卻沒有改善。這時我才發現，原來孩子的作為一直都反映了家長的態度。「我會陪你笑，也陪你哭，在你孤獨的時候，給你溫度。」這是我們這屆的畢業歌，可是我想，孩子最需要的，永遠是父母給的溫度。

第一屆，我學會了帶班要寬嚴並濟，適時傾聽孩子的需求，預防永遠勝於治療；第二屆，我還在學，學著放下，學著盡力而為，學著「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

老師無法渡化每一個人，只能陪著有緣的孩子，走過生命中這段旅程。希望之後的我，能更有力量，也更豁達地，和他們一起經歷這段最好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