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酥手,黃藤酒,滿城春色宮牆柳……」夜深人靜時,總會想起陸游的〈釵頭鳳〉。學生時期,老師曾說過這詞背後的愛情故事,當時我無法想像,世上怎會有如此淒美的愛情。與你聯絡多次,終於敲定星期六晚上在超商前跟你拿資料。要見面,我猶豫了許久,找藉口推辭再三,終究不忍於你說:「那我只好……」算了,你的「只好」只是我的舉手之勞。
三十幾年了,從以前的電話簡訊到email到現在的line,從轉傳些勵志文到問安貼圖;彼此有委屈或心情低落時,總以電話隔空倒垃圾,從未想到要見面。上次見面,是當年我剛到職,而你也在那裡打工等待入伍,民國70年的夏天。不想見面不敢見面,是因為自己心虛,怕被你識破當年青澀的暗戀。但,我想相信自己在服務業磨練多年後,一定可以穩住。
我們在超商很正式地分坐小桌子兩邊,從職業化地跟你收下資料到完成,不到兩分鐘。三十幾年來,第一次近距離四目相交,我的侷促不安映在你等候的眼眸中。
「要不要到車上聊?」
「好。」
這劇本像是早已為我們寫好。車上小小的空間,久未見面的朋友彼此問好,相視一笑。忽然,你臨時脫稿演出:「說真的,妳有喜歡過我嗎?」驚天一問,逼得我慌張失措,脫口而出:「其實我一直在等你。」至此,我們丟掉了劇本,自由發揮。
各有婚約的我們,探索對方過去消失的那些年,原來我們竟是在同一年結婚!你說,你幾次在我家外面徘徊,期待不期而遇。我說,我曾打電話去你家,但你不在。
你說,她當年跟同學到你山上的家度假,兩人秉燭夜談至東方漸白;清晨,阿婆在神明前擲了聖筊,給了她戒指,就此許了你們一世白頭(我竟因此討厭那早起的阿婆和多事的紅燭)。
我說,我曾看過小時候父母請算命師父為我排的命盤,我的婚配適何,跟你同姓。我曾經以為就是你,但那命盤在一次祝融中已付之一炬。
你說,你在婚後陪親戚去算命,好奇之下,順便也算了自己的。道士直指你目前的妻子不是你命中該娶,真正的妻子在你家鄉,夏天認識的,姓江,且會在三年後出現。你情急之下求助道士,於是,道士燒了一張符,化了這場危機,婚姻維持至今。但你一直想著我就是那個真正的在家鄉的妻子。
我說,我在婚後第三年,他外遇,我堅持離婚,終究沒離成。所以,命盤有準,道士說的也真。
「家中一把火,燒毀命盤;道士一張符,化盡姻緣。」
「火是天災,符卻是人禍。上天有給我們機會,終究錯過,命吧……」
只是,若我們一直不見面,不解開這三十年的因緣與姻緣之祕,也就不會交心至此,也就更不會悵然若有所失。
而今,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