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內曾飛進蜜蜂或者鳥,引起一陣驚呼。透過幾次特別的「動物經驗」,我知道男孩們也有細膩的心。邂逅非實體動物們
「老師,這朵花和卡片給你。」一位別著紅色胸花的捲髮男孩對我說。這份意外的禮物讓我三八地得到廣如太平洋的滿足。卡片內容書寫著從前看見我和同事在加班,想跟我們說話卻又不好意思打擾的溫柔心情,還提起懷念我們是「戰友」的日子。
是啊,那些年的暑假、放學,我們在校園的祕密角落,面向大海收服一隻又一隻的寶可夢。他投擲寶貝球的指法如此精準,攫獲「神獸」的機率極高;對比之下,我常鎩羽而歸佐以極失落的心情。好在男孩會安慰地說:「下次我幫你抓怪。」
另有一位導師班的男孩,也令我印象深刻。他拿著一隻自摺紙鹿走進辦公室,淡淡地說:「給你。」男孩是來自鳳林的住宿生。鹿是白色的,有一雙健壯的角。我彷彿看見詩人伊莉莎白□碧許筆下那頭突然現身於巴士乘客眼中的駝鹿,或者是那頭步行於嘉明湖畔的水鹿。這頭白鹿現蹤於我雜亂的辦公桌,帶給我某種神祕與美。
後來,他又遞上自摺的紙海豚。我曾在校園內讀到男孩寫下的詩:「飛旋海豚/駕馭著黑潮的洶湧/密不通風的水泥叢林/亦擋不住奔騰而來的浪濤」鯨豚是於大洋之濱就學的騎鯨少年們最自由的譬喻了。
校園裡常有黑冠麻鷺散步。有次,圖書館的職員姊姊和我分享森氏紅淡比樹開黃白色的花了。枝幹上有一窩黑冠麻鷺雛鳥,鳥媽媽會帶食物餵小孩。校園裡的動植物讓人意識到生命的豐饒,而透過「非實體」的動物們,竟也帶給我一份真實的師生情誼。
邂逅昆蟲男孩們
「明天帶我養的昆蟲給你看。」一位身型修長的導生班男孩興奮地說。打從新生訓練開始,他就神祕兮兮地問有沒有看見填在資料卡的興趣專長。原來是位昆蟲迷。
隔天他帶來彩虹鍬形蟲。午間在日光斜射的洗手台前,昆蟲背殼金屬的亮澤與多層次的色彩,的確就像雨後山谷間的彩虹;再隔一天,他又帶來了我沒見過的昆蟲──長戟大兜蟲。壯碩的頭角與胸角,幾乎是「真人版」的超級赫拉克羅斯(寶可夢術語),像是可以搬運任何悲傷的夢境。
男孩因在書店購得《甲蟲日記簿》,而踏入昆蟲界。據說,一開始買了十三個品種的昆蟲,三個月後就產了五百顆的卵。「這是我見過最龜毛的!」男孩描述目睹某種天牛以圓形的路徑啃嚙木頭後才願意產卵。我知道這些昆蟲在他心中不只是可以販售的商品,還有些情感上的什麼占據著。他是我的昆蟲老師。
「老師,數理班有養烏龜,我們班可不可以養班蟲?」男孩舉手發問。我說,當然可以,但是要有適當的飼育箱及照顧,不行玩弄牠們。班親會結束後的下午,四位男孩相約去美崙山找班級昆蟲。聽說一開始在步道路口就輕鬆撿到了一隻亞齊巨扁鍬形蟲母蟲;之後,幾個小時的刻意尋找,都一無所獲。就像那位處處留記號卻不得返回桃花源的武陵人。
隔幾天,我到別班代課,發現一位皮膚黝黑的男孩正讀著厚厚一本《臺灣昆蟲學史話》。他和導生班的男孩們並不相識。這個巧合,讓我更不敢輕忽昆蟲的魅力。
此刻擺在我眼前的透明班級昆蟲箱內,有兩隻鍬形蟲蟄伏土中。我可以想像下課時間,幾雙閃動的眼睛緊盯著土面,期待昆蟲探出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