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我也視水逆如蛇蠍，懼之而不疑，直到遇見B君。

水星何曾倒退嚕

B君對於星相命學很不以為然，認為開運改運是無稽之談，一旦逮住我話語中的小辮子，就忍不住想「教育」我。妙的是，他並不完全反對未卜先知的可能。

「就拿你念茲在茲的『水逆』來說吧，水逆指的就是『水星逆行』。太陽系九大行星（啊，現在是八大行星）各有其運行軌道，各有其運轉周期，地球繞太陽一圈約是三百六十五天，水星大概只要八十八天，最遠的海王星公轉一圈則要將近一百六十五年。每顆星球多久會接近一次，都是能推算出來的。你可以想像有八位賽跑選手繞著操場跑步，內圈的跑者繞一圈的時間短，外圈的人繞一圈所需要的時間就多一些。當內圈跑者從後面追著較外圈的跑者，彼此的距離會逐漸縮短；待超越外圈跑者之後，距離則逐漸增加；等到領先超過半圈之後，兩者之間的距離會再次縮短。這個距離的變化，就是行星的順行與逆行。」B君先試著解釋清楚「逆行」絕非星球反方向運行，只是相對位置的變化而已。

我似乎有點懂了，回問：「既然星球的運行有規律，對地球來講，不管對方是順行或逆行，也都會是一定的規律囉？」

「沒錯！行星在繞著太陽運行的時候，不會『倒退嚕』，一定總朝著同一個方向前進，就像我剛剛所舉例繞著操場跑一樣，只不過從地球上看起來，行星各自運行離開遠去，等靠近過來便好像是倒退了。水星的公轉周期約八十八天，跟地球的會合周期是一百一十六天，也就是每一百一十六天水星就會『追過』地球，同時發生一次『逆行』。這樣算起來，水星一年會追上地球大概三次，每三到四個月就會有一次水星逆行，水逆根本是稀鬆平常的現象啊！」B君曲著手指邊算邊回答。

水星約每四個月就「逆行」一次，每次逆行的時間大概會持續二十天，之後就超越地球「順行」下去。最遠的海王星，因為它繞好大一圈，則是每年僅「逆行」一次，每次逆行的時間大概需要五個月，才超越地球「順行」下去。B君反問：「你看出什麼端倪了嗎？」

「這樣看來，水星是最常發生逆行的行星，且逆行的天數最短——換句話說，它也最適合拿出來講，相比之下，其他行星逆行都不好講。」我徹底懂了，試想，如果現在是「海王星逆行」（海逆）的時期，同一事件（或運勢）不就得持續五個月都不斷發生嗎？「我們經常聽到水逆，不是因為其他行星沒有逆行現象，而是周期太長、『配合度』太低。」

「孺子可教也。總之，水星之所以最被注目，並不是它特別能指示或影響人們的未來，而是水星與地球之間頻繁而短暫的關係所致。既然你知道了這個關鍵，你就能明白想透過規律的行星運行來預測不可知的未來運勢，然後還要據之改變運勢，根本是辦不到的。」看來B君是打算徹底讓我醒悟過來。

未來豈能隨意改

在科學、哲學，甚至影視娛樂上，有個很有名的命題，叫作「時間悖論」。討論時間悖論有許多種切入角度，最為人知的就是「祖父悖論」，另一個則是「先知悖論」。祖父悖論很容易理解，假設你因故回到過去殺了未婚的祖父，祖父死了哪來你這個孫子，如果沒了你又是誰殺了祖父呢？既然你存在，表示祖父沒有因你而死，但你明明殺了祖父啊？類似這樣的時間悖論，在電影中經常上演，細心的人就會覺得劇情邏輯上有漏洞。

「知道未來而改變未來，就是『先知悖論』。你預先得知將發生不幸的事，從而做出某種行動避免不幸發生，如此一來，這個不幸在未來根本沒有發生，你當時又是如何得知將發生這個不幸呢？打個比方，星座或命理專家『預言』你下周會有車禍，你決定一周不出門（不要覺得一周不出門很難做到，現在三級防疫警戒你都多久沒出門了？），於是那一周真的沒有發生車禍。你認為預言是準，還是不準呢？既然你在指示的時間沒發生指示的事情，那麼當初所預測、所看到的未來，根本就不是真的未來啊！」B君儼然是諄諄教誨的老師。

於是我也成了認真聽講的學生，回應道：「假設真的有人可以預言未來，那個未來就『不能改變』；若是能改變，也就沒那個未來；既然沒那個未來，就不能說是預知。」我講得像繞口令，B君竟點點頭以示嘉獎。

「換句話說，不管是星座、命盤、八字、摸骨，即使真有人能看到未來，這個未來頂多只能『知道』，而不能『改變』，不然就會出現時間悖論而解釋不通。」B君如此總結。

如果鬼有影子……

「能知道未來卻不能改變未來」，這個想法讓我有點惆悵。身為好學生的我接著追問下一題：「天者誠難測，而神者誠難明，但有些事情可能是因人類智識進展還沒有達到可以解釋的程度，例如古人不知道為何有日食月食，現代人則已經可以解釋其原理，也包括前面提到的水逆，我突然想到『見鬼』這件事或許也是如此。見鬼的大多數是成年人，小孩子見鬼的記載不多。會不會所謂的『見鬼』就是腦部與靈魂（姑且視為能量）的連結所導致的視覺反應，只是我們現在尚無從證實？」

B君卻有點答非所問：「你說呢？你有沒有想過，自古相傳鬼沒有影子，此說深入人心，成了分辨人、鬼最簡單的方法。萬一傳說有誤，鬼是有影子的呢？」

我一時語塞，轉瞬驚呼：「傳說出錯的可能性不是沒有，細思亟恐啊，我們該怎麼分辨面前那個是人、是鬼？」但B君笑而不語。

孔子說自己不會去談論怪力亂神，「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對於不可知，或許B君偏向孔子的「存而不論」，但我仍期待在「不知為不知」之餘，人們能努力探索這個奇妙的世界，給迷茫的「不知」點亮可行的方向。

B君讀了什麼書？

1.科學新聞解剖室《新生活判讀力：別讓科學偽新聞誤導你的人生》（方寸文創）

2.倪匡《倪匡談命運》（香港：豐林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