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羚榛／情人節的貓

文／李羚榛／聯合報

情人節的貓。圖／Emily Liu 「李醫師，我出國這段期間，摸米就麻煩妳了。」 我看了看眼前的貓，牠抬起頭，優雅地回望我。那是我與摸米相遇的第一年，此後，不管我的人生怎麼兜轉，牠似乎都在身邊。 ● 說起摸米，便不能不提起牠開朗的主人小青。她和我年紀相仿，陸陸續續養了許多有緣分的毛孩子，十分有愛心。摸米是小青的第一隻貓，也是我的腎臟病患，牠的外表有些特別。印象最深的，是牠寬而厚實的嘴鬚墊，配上稍大頭型和淺褐帶綠的雙眼，讓人第一眼就會記住。此外，摸米身上的白毛和咖啡色塊，猶如加上熱奶泡的瑪奇朵咖啡，從上往下，一抹厚實的白，延伸到大大圓綿的腳掌，相當可愛。 那一日，小青出國前將摸米帶來住院。由於腎指數上升的緣故，這段期間摸米體重下降且毫無食慾，我們為此放置了食道餵管。然而，對於醫療不適應的牠，變得非常焦慮不安，起初是緊張得張口呼吸，蜷在角落，動也不敢動，接著就試圖擺脫身上的管子。 接連幾天，我試著在住院部裡陪伴牠。不想造成更多的心理壓力，我刻意減少互動，播放輕音樂後就坐在一角，偶爾摸摸牠。漸漸地，牠會依靠在我身旁，放鬆地理毛，並嘗試為我理毛。更令人開心的是，牠開始吃掉我手上的零食，愈來愈有進步。 那一年的情人節，小青準備一份禮物給我，笑著說：「李醫師，摸米說牠真的很喜歡妳，這是巧克力。」我害羞地擠出道謝，還沒回神，摸米已經將頭靠在我的手上，溫柔地磨蹭並呼嚕著。牠放鬆地瞇著眼，雙耳微微向前傾，彎彎地翹起牠的尾巴，向我喵了一聲。「謝謝你，我收到了喔！」我開心地回答，心裡充滿感激。 ● 摸米持續對我釋出的善意，讓我深感幸福。有時候，小青會在牠減少食慾好些日子之後，帶牠來看看我，而牠會在我的陪伴下進食。更有一次，我請同事代診，摸米聽到我的聲音，像是知道什麼般，跳下看診桌，循著聲音往我的方向咚咚咚地、堅定雀躍地跑向我，在我腳邊磨蹭呼嚕。 事實上，人類與動物的良性互動確實可以增加彼此的幸福感，透過與動物的共度時光，不但可以減少壓力和孤立感，還可以作為與外部世界互動的緩衝，提供一道具有安全感的窗口，釋放情感壓力。在臨床上，這種互動關係也被證實能提高催產素的釋放，讓雙方皆有放鬆、降低心跳血壓的生理益處。因此，以動物輔助治療的醫療方式，已被運用在兒童治療或幫助患有特定精神障礙的患者。 不過，人類與動物之間的關係是複雜且多元的，並非所有相處方式都是有益的。良性互動，除了需要以一種獎勵替代懲罰的溫和態度之外，還需配合適當的彈性調整和正確的飼養知識，才能引導彼此在生活中成長，從成長中獲得愉快的生活。此外，正確選擇適合居家空間及生活型態的伴侶動物，更是雙方能否感到幸福的關鍵之一。 我曾看過家屬擔心爺爺獨居生活過於孤單，便認養一隻好動、敏感的玩賞犬，結果狗狗成天狂吠不已，讓老人家抱怨連連。這也反應了在英國的一項研究統計：相對於狗狗，貓咪需要較少的照顧，更適合年長的族群。 腎指數不穩定的摸米，在牠慢性病程的後期，愈來愈消瘦虛弱。那一日，小青告訴我，摸米已經好幾日躺在貓砂盆裡，無力起身。在安樂儀式開始之前，我冒昧地向小青提出和摸米獨處的請求。最後的五分鐘，我伸出了雙手，摸米瞇著眼，試圖緩緩向我移動，我緊緊地環抱住牠，顫抖地沉默告別。 那一刻，在我的心裡，有一塊天空漸漸亮了起來，此後便一直為牠亮著。在我醫院的個人櫃裡，至今仍存放著牠的一小撮貓毛。或許，對我而言，摸米是屬於情人節的，我永遠的巧克力。

騷夏／賀成交

騷夏／聯合報

朋友在群組說，她會計室的同事賣掉桃園在新北的重劃區買了新房子：「太厲害了兩房入手不用一千三。不過是低樓層，樓下有店面，應該會吵？可能是因為這個原因比較便宜？」「據說同一房型同棟別層樓都要再添三、五百。」 我有點羨慕，真的低耶，因為自己也看過那個重劃區，功課也做了不少，超出能力太多實在無從下手。想想這個價格低於行情好多，究竟是哪個建案呢？雖然不可能買，還是很想知道。 呃，我腦袋忽然踩一下煞車。該不會是…… 我回傳問朋友，你同事是買●●●嗎？ 「對耶！你好厲害，那邊建案那麼多，這樣也能猜得到。」 我很肯定我一點也不厲害，我一點也不厲害，我按捺住自己，以下省略五百字，深深地吸一口氣，到肚臍下方，回吐一句：「恭喜！」 買房教會我很多事，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多說：「恭喜！」因為我買到房子的第一時間，最喜歡聽到的話，就是這一句。 人家都說已經賣掉原本的房子因為通勤方便所以買在那一區了，一千幾百萬也不是一千幾百塊，下手之前想必做足了功課。所以實在不用多餘再說──把建案名稱上網估狗，略過贊助商廣告往下滑，就會出現灌漿失敗工安意外的新聞。估狗第一頁下面就有，我剛剛又估狗了一遍，新聞都還在，並不難發現。但看起來建案名稱已經換了，新的贊助商廣告感覺就要覆蓋上來了。我又看了一遍灌漿失敗的動新聞影片，這支比較難找，影片要加「＃灌漿失敗」、「＃工安意外」這些關鍵字才搜尋得到了。我想不久以後，灌漿失敗的新聞也會被洗掉，時間久了以後可能就搜尋不到了，除非去PTT、mobile01……這些論壇做功課。 只有實價登錄大家都看得到，大家第一時間只會看實價登錄，我又深深地吸一口氣，到肚臍下方，買到比行情價還要低的房子，還能不說恭喜嗎？而且又是朋友的同事，實在沒有必要當隻自作聰明的烏鴉。 想到自己斡旋買到房子的隔天，心情仍像是驚弓之鳥。 買下去是對的嗎？可是本票簽下去了，接下來就要找銀行承辦貸款，要選哪一家銀行呢？我的貸款過得了嗎？成數夠嗎？貸款還得完嗎？我買的是中古屋，還需要裝潢，裝潢要怎麼弄？裝潢也要裝潢款？搬家，對了還要搬家，搬家也要一筆錢……腦內運算各種情節畫面，各種聲音像百舌鳥一樣嘰嘰喳喳。 「聽說你買到了？」同事問。 知道我買到的社區名，同事在訊息框迅速傳來一張截圖，那是我那個社區上一筆的實價登錄資料，交易是兩年前，和我不同樓層不同面向不同房型。 同事是資深的同事，部門高級主管溝通事情總是這樣，不會說什麼，只會截圖，叫你自己看。 我知道她想說我買貴了。 「你搬走一定會後悔的，那邊好遠。我覺得深坑和汐止都比較好。至少離你上班近啊！而且你買房子怎麼都不問我呢？」換機油時和我和合作多年的老闆道別，機車行老闆這樣說。 「那附近是不是有高架橋？」我的廠商問。 並沒有，我那邊沒有高架橋，靠近山邊。 「你確定那附近沒有高架橋嗎？」我確定沒有，是搞錯地點了吧！ 「喔那邊喔那邊，那邊很不像市區，而且路很小條，山明水秀。」 山明水秀是我阿公土葬墳上的四個字，我買的是陽宅，大家是都不能講些祝福的話嗎？我的玻璃心碎滿地，敏感到幾乎要無差別攻擊。又氣自己這麼容易被情緒勒索，不知是誰有事？ 「恭喜」兩個字是多麼好用，望周知。 作者簡介： 騷夏saoxia，高雄人住在台北，雇主是兩隻貓。東華大學創作與英語文學研究所畢，不想分析數據報表就會說自己是詩人。出版詩集《瀕危動物》、《橘書》，散文《上不了的諾亞方舟》。種植物和養貓的時候比較有耐性，能理解貓尖叫不一定是肚子餓；絕大多數的開花的植物，平常都裝草。

好酸霖／愛心牛肉麵

文／好酸霖／聯合報

錢花在別的地方上我都滿捨得的，但買衣服簡直要我的命。 穿到破的衣服我會當睡衣，破到沒辦法穿的就當抹布，真的不行才會丟掉。衣服嘛，保暖乾淨就好，我從不追求什麼時尚。 這天假日，我睡到中午才外出覓食。點了碗牛肉麵，想不到吃不完－－明明是小碗，怎麼牛肉這麼多？難道是胃變小了嗎？正在疑惑之際，忽然驚覺自己竟不小心穿破爛的睡衣出門！加上沒整理的頭髮，老闆一定是誤會了！ 我很想解釋，但那會讓老闆難堪，而如此沉重的麵，不吃完又對不起他的心意，這可怎麼辦？ 只好拚了，花上一個半小時解決，連湯都喝得乾淨。付錢時特別撈包包底的零錢，小心不要露出皮包裡的現鈔。這樣暖心的店家少見，千萬要保住他們的初心。 那一天，我一回家就把破掉的衣服全部扔掉，我已飽嘗台灣人的愛心（真的很飽），不需要再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