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在我腳下】劉又華／密蘇里訪親

劉又華／聯合報

圖／Dago 密蘇里州與我居住三十多年的威斯康辛州都屬於美國的中西部，密州較偏西南，冬天不如威州酷寒。堪薩斯市是密州的第一大城，美國中西部轉運要站。以前來都是為了處理業務，這次是參加女婿的宗族聚會，心情輕鬆。 「世外桃源」Amish社區 親家來自信奉基督教的家庭，待人溫和，有著中西部典型的保守作風。家族在三百多年前，為了逃避宗教壓迫從蘇格蘭移民到美國，先祖曾從軍打過獨立戰爭，後來加入西部拓荒的行列到密蘇里州定居，也曾參與美國的內戰。從有城堡爵位的蘇格蘭祖先，到移居美國這片廣闊的中西部平原務農，如今子孫散布在各行各業，開枝茁壯。 7月4日是這趟旅程的重點。在這個大家族，感恩節、耶誕節是各自慶祝的日子，到了美國獨立紀念日這一天，則相約回到先人生根勤耕的土地團聚。 驅車一個半小時去老家農場的路上，親家兜個彎帶我們去探探我總是很好奇的Amish社區。 Amish居住區被一些亞洲媒體稱為「世外桃源」。他們是虔誠的基督教徒，但不接納文明的發展，包括現代醫藥、電視、汽車等。女人身著素色七分長裙，頭戴白布巾覆髮，臉上身上完全沒有裝扮。住在這附近幾個Amish社區的人口約有三千，不對外通婚，為了增加嫁娶對象，常讓Amish較多的外州，像是賓州與俄亥俄州的族人搬過來。雖然有繳稅，但不繳社會安全保險，因為他們不用政府的醫藥設施，也不肯拿政府的社會救濟金或養老金。這個族群對我來說是個謎，看著在鄉村道路上穿著牛仔褲的人駕駛著馬車，總有些時空錯置的幻覺，彷彿回到百年前的世界。 女婿有個遠方表哥娶了Amish女子塞蕊，族人不允許她返娘家，後來即使讓她回家探親，同桌吃飯不可把腿放在桌面下，必須側身而坐，表示她已不是Amish，她的孩子也不能自稱Amish。保守傳統的心態，可見一斑。 總統與搶匪竟然皆能留名 車子開到老家農莊的入口，就看到親戚們在草地上嘻笑追逐。這是祖傳農場中最後剩餘的一塊土地，其他大部分已在過去年歲易手他人。目前僅有女婿的叔叔一家仍住在父母留下來的莊園，但早已不再蓄養動物，夫妻皆在外面上班，兒女也長大搬到外地。 隔著小路的一棟白房子是祖父母的故居。祖父原是鄰近伊利諾州一所高中的校長，後因膝蓋受傷，返鄉從事祖業。飯後全家依照往例走到那白房子旁，年輕人比賽爬上屋前的老樹來紀念家人過往。與此同時，親戚們談自己的工作：有經營軟體企業的叔叔，有替佛州州長做事的律師表弟，有會計、財務、牧師、教師、建築師等，就是沒人從事先祖的農牧業。窗外林蔭綠地，難以想像很多年前這兒曾是一片果林，養著上千隻牛豬羊雞。 聊起地方上著名的人，先生說以前來此參觀過杜魯門總統紀念圖書館。親家得意回說：「我們這裡還有一個小館陳列一位名人的事蹟與照片，那就是搶劫銀行、散財給鄉親的Jesse James呢。」在當地人心中，總統與搶匪竟然都能留名！笑談中，大夥兒約好隔天去後面森林中打靶練槍。在中西部的傳統理念中，持槍是一種基本權利，為的是打獵與保身。 各家帶來的煙火，在黑暗的高空中綻爆了一個多小時，是這次聚會最後的高潮。 環看親戚，有從澳洲來做交換學生，之後在此成家立業的女婿妹夫，有從台灣來的我們，來自香港、日本、泰國的表親們，還有非洲裔海軍世家的弟妹。最不可思議的是從幾里之外的鄰□嫁過來，卻難回娘家的Amish族塞蕊。在美國這個紛雜多元的大熔爐中，我們在此相遇歡聚，何其有緣！

鍾邦友／副班長的空位

文／鍾邦友／聯合報

拜讀力偉的〈長廊裡的空格〉，我想起國小四年級的一段相似往事。 當時的老師為了鼓勵學生用功，規定月考第一名的人當班長，而升旗時班長站在隊伍的側前方，是一件極為光彩的事。下學期老師再加碼第二名當副班長，站在班長後方，這下多了一個可以彰顯優異表現的機會，連一向成績不起眼的我也躍躍欲試。 會想要力拚第二名，是因為第一名的人實力太過堅強，排除了這魔王級對手之後，其他人相對容易應付。於是，我收起以往的漫不經心，在月考前拚盡全力地把考試科目念到滾瓜爛熟，終於拿到了有生以來的最佳成績，成為第二名。 沒想到成績宣布當天，一位經常霸凌我的惡同學，四處散布謠言，說我的第二名是作弊得來的。下課時說，上課也說，礙於他的狐群狗黨眾多，拳頭夠硬夠大，我只能任其造謠，卻沒想到老師非但沒有找我了解事情真相，還只忙著安慰被我擠落到第三名的同事女兒，跟著其他人隨惡同學起舞，公開責備我做事應當「問心無愧」，硬是收回第二名當副班長的成命。 我飽受非議，在升旗時眼睜睜看著副班長的空位，把委曲的淚水往肚裡吞，最後連走進教室都感到痛苦萬分。 後來我數度證明，自己不光有當副班長的實力，連當班長也不成問題，只是每次想起那個老師及同窗皆無情的班級，內心深處始終隱隱作痛。 延伸閱讀：

勒虎／有咖啡拜二哥豐

勒虎／聯合報

勒虎。圖／可樂王 記得很多年前獨自轉往曼谷度假，走逛唐人街區時，不意瞥見路旁的小販在攤位前懸吊著一塊標牌，其上分別以泰、中雙語寫道「□□□□□□□□□□□□□□□□□／有咖啡拜二哥豐」。 我見了不免暗自納罕：關二哥是誰我曉得，但這「二哥豐」，又到底是何方神聖？ 後來順藤摸瓜查找資料，發現這位廣受尊崇的「二哥豐」和關羽雷同，原皆屬北地人士（相對泰國所在的東南亞而言），性情也同樣的義薄雲天──二哥豐原名鄭義豐，又名智勇、禮裕，祖籍廣東潮州，至於其出生地，則流傳有中國或泰國兩個版本。小義豐的童年稱得上命運乖舛，尤其在歷經父親過世、母親改嫁的變故後，彼時不過十來歲的他便決意落番發展，隻身登上紅頭舢舨，前往遙遠的泰京打工謀生。 正如同許多傳奇故事的開篇，本在碼頭邊上打零工的他，因緣際會加入了暹羅的幫派組織洪門會，並憑藉高超的辦事能力以及圓滑的人事手腕，一路過關斬將，幹到二把手的位置；而為表倫理尊卑，即或後來實際轄理幫會，鄭義豐卻始終辭受老大之名、甘居於次，這也成為他外號「二哥豐」的由來。 有了人氣與名望，二哥豐進一步和泰王拉瑪五世合作，後者賜予他花會廠（賭場）的獨斷承包權，在增益國家稅收的同時，自然也為他攢下不少財富；也幸虧他熟諳多角經營的必要性，於是航運、火礱、媒體出版等生意陸續開辦，兼及興學辦校等慈善事業……倚托「鄭謙和號」總商行的發號施令，一座由海外華人打造的南方商業帝國儼然成形。 「二哥豐」在泰國的地位，有點類似民初的「上海皇帝」杜月笙。是這樣一名廣受各界敬重的領頭人物，在他逝世後，其急功好義的形象幾經民間充分神格化，「二哥豐廟」的誕生與修造，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為了親睹這座中體泰用的祠宇，幾年後重遊故地，我刻意於唐人街區四處尋訪，卻半天摸不著邊際；好在經附近攤商指點，才發現神奇的二哥豐廟，居然就蓋在當地警察局的頂樓！這選址乍見突兀，其實是由於警局的所在之處，恰恰就是鄭義豐舊時的府邸──1937年逝世前夕，他立下遺囑，慨然捐贈大筆土地和自家的大夫第予暹羅當局。如今暹羅已然蛻變為泰國，倒是晴空下有石獅、彩龍和八仙塑像歷歷，持續見證著一代官商大亨的風流傳奇。 抵臨之際，發現不少慕名前來的華人觀光客正等候著參拜，他們敬獻的供品至少包含花環、燈油、檳榔等內容，當然也少不了一杯香濃醇郁的黑咖啡──依循既定的儀式拈香頂禮、鳴鐘擊鼓，滿腔心願終將盡付裊裊迴環的燭影煙光，直至上達了天聽。 值得一提的是，除卻普通善信，由於過去二哥豐兼營賭場生意，所以又被不少好事之徒視為另類財神爺，那些垂詢名牌號碼的、祈求博奕運勢的，在特定時節同樣絡繹於途。 過去泰國華人界流傳一句俗諺：「生有二哥豐，死有大峰公（大峰祖師）。」如今樂善好施的二哥豐位列仙班，持續彰顯神蹟，無論是死是生，也都有二哥豐了。 作者簡介： 勒虎，由於職業的緣故，經常在大陸和島嶼間位移，另方面也不時出入學院殿堂，往返俚俗市井──有感於太陽底下萬事新鮮，為此必須拓展生活版圖，持續觀影、聽歌、看書、思考、寫。主持個人網站「雲遊筆記：旅行．閱讀．溫柔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