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音樂國】露西亞／青春練歌

文／露西亞／聯合報

青春練歌。圖／abwu 用注音符號拼音學〈傷心酒店〉 迎新舞會上陽光般耀眼的笑臉與爽朗的笑聲，迅速俘虜了北上求學的十八歲少女心，但他早有另一張溫柔似水、眉眼彎彎的小臉蛋相伴，我將傾慕的心妥妥當當地收在心底，安穩地當個乖巧的小學妹，依戀的眼神只在他轉身大步離去時，輕輕流瀉。 知道他最愛江蕙的歌，可我是在眷村長大的外省第二代，台語實在不輪轉，便用注音符號拼音學〈傷心酒店〉，想在他畢業前與他一起合唱。躲在宿舍裡一次又一次地學著唱著，江蕙的聲音就這麼不知不覺深入心坎，磨進腦海裡，一遍又一遍催眠著。 在KTV裡如願與他合唱，將一年來的偷偷喜歡在歌聲中正大光明地表現，這首歌唱完就埋葬我的暗戀吧，他將永遠封存在海馬迴中。 暗戀的學長畢業了，我心如止水，但有天波瀾又起。陪室友跟告白的男同學一起喝茶，對方也帶了陪客，兩男兩女湊成一張桌子，珍珠奶茶與蘿蔔糕吃完，再點了百香果綠配滷豆乾，大家捨不得散會。愛打棒球的高壯男孩，黝黑的臉上白牙一閃一閃的，我似乎被電到了，他應該還沒有女朋友吧！ 天賜良緣，他果然單身。在我主動暗示明示，在身邊沒有其他人的情況下，他順水推舟地與我走到了一塊。那時我們好愛童安格的歌，尤其是〈讓生命等候〉，我們會特意去逛忠孝東路，在夜色中一遍又一遍地唱著讓生命去等候，等候下一個傷口。這麼哀怨的歌，其實不適合戀愛中的情侶合唱。 慶祝完第一個交往紀念日，他很有誠意地告訴我，他認識了一個對的女孩，應該是他的真命天女，想跟對方繼續深交，只能對我說聲抱歉。看來，我不是對的人，我果然等到一個傷口，暗戀加失戀，大學生活就那麼可悲嗎？ 他點了郭富城的〈對你愛不完〉 大三暑期打工，我知道有個男生對我很殷勤，常常請我喝飲料，有時幫我買早餐，但我不為所動，對他發乎情、止乎禮，保持友好的同事關係。暑假快結束，大夥相約KTV唱歌，他點了郭富城的〈對你愛不完〉：「對你愛愛愛不完，我可以天天月月年年到永遠……」帶著招牌手勢，眼睛直盯盯地對我唱，旁邊的人大聲鼓譟：「答應他，答應他！」烈女怕纏郎，再一次地順水推舟，只是這次推舟人不是我。 成功慶祝完第一年的交往紀念日，我們畢業了，他當兵我就業。他在信裡始終對我愛愛愛不完，又度過一個交往紀念日，然後我兵變。郭富城的最後一句唱出「相愛原本總是那麼難」。 我還是常在KTV點〈傷心酒店〉，合唱過的人來來去去，沒一個有初唱時的絕望。他的容貌早已從記憶中淡去，淡得只剩下一個灰色剪影，始終不變的卻是江蕙的歌聲，如泣如訴的柔亮嗓音，在夜裡勾人心弦。 得知她罹癌後復出歌壇的消息，那個暗戀的男孩又在腦海閃過，沒辦法，〈傷心酒店〉太經典，經典到已成為傳奇，是K歌的標準歌單，於是乎傷〈傷心酒店〉等同暗戀，前奏響起腦中自帶畫面。 唯有郭富城的招牌歌絕口不唱，唯一一次我當了負心的人，辜負了郭富城男孩。歉疚的心被郭富城的演唱會給挖了出來，妹妹搶到門票跟同事一起北上追星，傳來排隊進小巨蛋的畫面，這人一頭白髮拄著手杖，那人護腰護膝全赴武裝，還有人坐輪椅被小輩簇擁著，老郭果然有一大票的迷叔迷嬸。那個對我愛愛愛不完的癡情男孩是首走慢的青春，醉人啊。

【話題徵文：下定決心做的小事】蔡富澧／執念〈大悲咒〉

文／蔡富澧／聯合報

民國75年，我在金門接觸、研讀《藥師經》，一年後回台，接著念《普門品》和觀世音菩薩聖號，三年後再學打坐，就這樣一路念著、坐著，佛經多讀了幾本，打坐也持續了一年多，從單盤進步到雙盤，心裡覺得有點心得。 85年母親往生，我到南部一個道場參加梁皇寶懺，結束後要請大悲水，但說明上寫明要念〈大悲咒〉七遍，或觀世音菩薩聖號五十遍，我不會念〈大悲咒〉，只能念五十遍觀世音菩薩聖號，請回一瓶大悲水，心裡卻留下一個遺憾。 五年後，父親住進加護病房，我請假去看顧他，那是個颱風天，我想為他誦點經咒，望著陌生的〈大悲咒〉，心想，這咒今天必須得學會！就在那個颱風天的下午，我花了三個多小時，終於把〈大悲咒〉背熟，當場誦念迴向給眼前臥病的父親。兩天後，父親還是不敵病魔，捨報往生，不久後，我強記的〈大悲咒〉也生疏了！ 幾年後，因緣俱足，我又背起〈大悲咒〉，這次就輕鬆多了，很快就可以朗朗上口，但有幾個字，我知道跟普通所誦的音不同，但我也不想隨順改變，畢竟那是我當年誦給父親的音聲，保留著那不精準卻獨特的咒語，我就覺得跟父母之間有了一種聯繫。 曾經以為很難的〈大悲咒〉，因為親情，因為需要，因為一個執念，就這麼嫻熟，並且持續誦念了二十多年。 「話題徵文：下定決心做的小事」即將結束，新主題為「我喜歡住在這裡」： （此為主題，非文章標題，標題請自訂；徵稿至2025年6月底） 假如不受到金錢、空間甚至時間等法則限制，你認為全宇宙最宜居的地方是哪裡？是超越常人想像的遙遠星球，或近在咫尺的溫暖角落？歡迎來稿分享你心中獨一無二的所在，刊登順序前五名者，可獲得蔚藍文化出版的《不是只有玉里麵——神山腳下的菜市場》。 文長350-500字內為佳，e-mail信件主旨註明作者、標題及「投稿我喜歡住在這裡」字樣，全文貼在信件上，並附word（doc）檔，文檔內依序打上標題、作者名、作品全文，稿寄：benfenmonth@udngroup.com.tw

【青春名人堂】李政霖／安全感

李政霖／聯合報

難以想像的是，有一尾鯰形目的魚，竟要在溪段中最急之瀨尋找。 谷關的大甲溪水宛如玻璃，乃是西部絕無僅有的清澈。但，欲在此綠髮披覆的峻嶺巨岩之下、滾滾奔流的水中觀察生物，需要一點準備，經怪手推至兩岸堆積如小堤防的砂石，讓人怵目驚心，從岸邊入水的環境，通常也不再是緩流沙灘，而至少是拳頭大的塊石、礫石交雜分布的粗礫──這反映了，即便最友善入門區塊的水，也是多少有些衝擊力的。 先看見的必然是水體中壯碩的苦花、肌肉繃實的成年石魚賓、溪哥、來回遊竄的野化香魚等等強勢的「主流」魚種。巴掌大的塊石側邊，往往躲著明潭吻□虎，牠們不善抗流，所以倚著暫時沒被沖走的石；塊石堆疊的瀨區，形成落差，水流略快，相機已難握穩，還得挪出一手翻起石頭，底下有時竄出瞪著圓眼的三角姑──島上有些魚人認定牠們就是喜好蟄伏洞窟的鯰形目魚中最接近急流的物種了，但還不是。 習慣流水不住地推擠，心頭抓定後，必須再向更急更深的流水核心行去。 此處連大魚們都不會久留，甚至經過便會閃避。在兩膝與手肘必須如吻□虎緊抵大石之處，小心將頭埋入激流，避開水會急衝耳孔的方向，向石縫間窺探，可以見到的是當地人稱「石踏仔」的爬鰍，倒吸在塊石下壁，多數只露出隨水劇烈飄震的尾部，受驚擾便如蟑螂般「爬」至更深處。 向下探，在成堆礫石與半掌大小的卵石間翻找，可以感受到石頭與石頭間有股黏著力，施以全力掀開，會是好幾塊石連在一起，那是石蠶以絲打造的傑作，是牠們肥美而孱弱身軀的庇護所，有些物種會造出隧道般的規模。而就在此處，兩尾金黃色的鯰形目魚類現身，是三角姑？不，牠們的口吻大得像塑膠水管開口，周邊肉鬚異常發達有如章魚，兩眼是沒有眼神包在肉膜中的小黑點──是台灣□，島上唯一的保育類鯰形目。 見光如見鬼，台灣□蹣跚地扭動身軀意圖離去，見洞就鑽，幸運的話牠會進入一個新的隧道，更幸運的話隧道的掘造者還在裡面施工中──順便成為牠的食物。不幸選錯了逃亡路徑而腦袋打結不敢妄動的個體，可以被特寫一番，模糊的眼顯然沒有完整視力，但又似對光線過於敏感，無時無刻不在尋找背光處；臉部、身體有些粉刺般的白色凸點，那可能是水流的感覺器；筒狀的長身，流水沖不動但也游不動，卻選擇在這激流棲息。鯰在魚中是怪物，□在鯰中又是怪中之怪。 水實在太急，久留的魚人回家必定全身痠痛，即使苦花也不愛在此覓食。但體型迷你而相對弱小的金色鯰形目台灣□卻懂，可以在最危險的地方，找到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