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門,迎面而來是貼滿日本電影海報的玄關,不見任何人影,倒有貓聲傳來。我與友人互看一眼,遂脫了鞋,換上玄關擺放的室內拖鞋,深入探索。一隻黝黑到發亮的小朋友踩著輕盈的步伐來到我的腳邊,歡迎我們到訪似地,又叫了一聲「喵」。
依舊無人現身,只見一座座錯落的書山、散落一地的書海,自成一方天地,而其中又以電影書籍為大宗。最後是在吧台、綿延不絕的群書山脈後方尋獲他,一名猶存昭和文人氣息的爺爺。他戴著圓框眼鏡、留著灰白交錯的鬍子,當下正悠遊書頁間,猛見我們還嚇了一跳,一邊說「不好意思」,一邊拿起菜單上前招呼。
選定了落地窗邊特別暖的榻榻米座位,桌旁擺置著古樸色調的暖爐和一張深藍色貓床,睡著明顯體弱的黑貓。老爺爺確認暖爐是否正常運作的同時,視線也溫柔落向軟墊中的黑貓,輕聲道:「十三歲了。」與方才迎接我們的黑貓整整差了十餘歲,換算人類的年紀,竟如一對爺孫。
看盡世事已超然獨立的黑貓爺爺,對於龐然大物(友人)坐落身旁無動於衷、不畏懼也不討好,不像那隻小黑貓,翹起尾巴任由我拍屁股,後來更是直接窩在友人身上睡覺,大有初生之貓不畏人的憨膽樣。
「我也很喜歡電影。」我以貧乏的日文撬開話匣子。老爺爺得知我們來自台灣,眼神一亮,迅速返回吧台的書山之中。
再次現身桌邊時,他手中多了一本冊子。那是2023年上映的台灣電影《本日公休》的日本版場刊,內頁以彩色劇照和密密麻麻的日文介紹劇情:由影后陸小芬飾演的女主角阿蕊一輩子都在為人梳理三千煩惱絲,甚至將時間和金錢成本拋諸腦後,堅持開車前去幫早已搬遷至異地、行動不便的老客人理髮。
「我公休的時候就去看電影。」隨即又遞上一本台灣電影《南方,寂寞鐵道》的專刊。
日本旅行次數多了,有時能感受到年邁老闆礙於語言關係,對於外國面孔有幾分抗拒,有些店更索性張貼公告,表明只接待會日文的客人;至於不會外語的老爺爺,為何如此熱情、手口並用地與日文能力有限的我們交流?
「我唯一的徒弟是台灣人。」老爺爺靦腆笑了,當初那名台灣女孩拜師的緣由並非常見的「想開咖啡廳」,而是「畢業後回台灣就喝不到了,所以想要學怎麼沖出一樣風味的咖啡」。真摯的一席話深深感動了他;果真,女孩不論風雨,日日準時報到。他整整學了三年才會的技術,她只花了一年便出師。
「沖煮人的性格往往會注入咖啡之中。」老爺爺眼神有藏不住的驕傲:「我喝得出她沖的咖啡帶有獨特的滋味。」我想,興許是會發現這方天地的知音從來就不多,上門的台灣人更是「稀客」,因此我們的到來,讓他憶起師徒情深的點滴吧!
《本日公休》阿蕊用雙手理出終其一生的志業,老爺爺也在大分巷弄的民宅,傾以自身的專業和興趣,一點一滴雕琢出心中的理想場域。日日埋首於書墨香、咖啡香中,靜待有緣的同好推開門;營業額早已非首要考量,老爺爺不張揚也不慕名利,能多為一個人沖煮咖啡、分享一部電影,那便是自己存在的最大價值了。
我每隔一天一定會去買,炸得香酥的旗魚黑輪,無論沾胡椒粉或番茄醬,都讓我得一口氣吞食五、六支,這才覺得過癮。
乖乖排隊兩、三次後,我開始不耐煩苦等,第四次就直接走到攤位前,大聲地叫著尾舅、舅媽說要買十二支。
從眼角裡我感覺到那些排隊人龍射出不悅的眼神,但兩分鐘後我帶著旗魚黑輪和自以為高人一等的優越感離開。
兩天後,我想故技重施,尾舅、舅媽彷彿不認識我似地,低著頭說:「客人請排隊喔,謝謝。」
我排了十五分鐘才買到旗魚黑輪,尾舅、舅媽對著我笑嘻嘻說謝謝,轉頭就去招呼下一位客人。
晚上老媽告訴我舅媽來電,說前幾天有客人抗議,不滿我插隊先買到旗魚黑輪,表示若再看見要上網給負評。
我想到至少要排十五分鐘實在很累人,但又無法拒絕香酥的旗魚黑輪誘惑,正煩惱時,老媽接著說,你舅媽有個方法要我轉告你。
兩天後,我去買旗魚黑輪就帶著一個空的白色紙箱,大聲問,你的貨要放哪裡?舅媽指著攤位後頭。
我雀躍地跨大步走到那長長人龍看不見的後面角落,但眼前畫面讓人心頭一冷──堂弟妹、表哥姊,各自拿著一個空紙盒也在排隊。
我排了十三分鐘才拿到我的。
話題徵文:不排不行(此為主題,非文章標題,標題請自訂;徵稿至2025年12月底)你曾為了什麼甘願久候?是傳說中的美食、限量的神物、不容錯過的風景,還是一張帳單或一杯日常手搖飲?站在隊伍裡的時刻,有驚喜,有妙招,或藏著一點人生況味?歡迎分享你的排隊故事!文長300-500字內為佳,e-mail信件主旨註明作者、標題及「投稿不排不行」字樣,全文貼在信件上,並附word(doc)檔,文檔內依序打上標題、作者名、作品全文,稿寄:benfenmonth@udngroup.com.t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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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居易本是河南人,據傳少時曾到都城長安拜訪一位文學家前輩顧況。顧況聽了他的名字,調侃道:「長安居,大不易。」並且還特別強調是因「長安百物貴」。直至顧況看過白居易的詩作,才改觀表示我錯了,你將來在長安居住肯定會很容易的。
這個故事雖有名,其實只屬於唐人傳奇,也就是短篇小說,並非正史。這一方面是蹭白大詩人成名的熱度,另一方面,當時長安的房價是當真「貴不可言」。白居易和李白差不多,都是那種生前已聲名大噪的文豪,照理說應該很有錢,因為當時創作行業很賺錢,經常會收到詩文委託(其中最好賺的是寫墓誌銘),稿費還是採單字計算,一個字要價就比勞動階級的月薪還高。此外白居易的仕途還算順遂,三十一歲開始當官,中間被貶的時間並不久,後來還成了上品官(三品以上),薪水高昂。
然而,白居易卻在長安租了十八年的房子才勉強買得起房(第一間還是地段偏僻的破爛中古屋)。他也非特例。現代人的觀念裡覺得「有土斯有財」,還說傳統就是認為必須持有不動產。其實這得看你有多「傳統」了:唐宋時期,大多數人都在租房,根據朱熹所寫,宋朝有些官拜宰相的大人們也照樣租房住。很多人一輩子都沒想過置產,因為大都市房價實在貴翻天,租金卻很便宜。
白居易考中進士後的第一份公務員職位是芝麻小官:九品校書郎,月薪一萬六千文──這在朝廷來講很少,但對老百姓就相當多,因為當時藍領階級月薪大約只有一兩千文;民間的文書員好一點,可以到兩千文以上,七八千文已屬高薪。白居易起初只能租房住,房型是「亭」──聽起來有點怪,但古時的亭有分觀賞用的開放式無牆亭,以及居住用的有牆有門窗的亭;後者就是小單間,想成現在的套房就差不多了,甚至有些亭內裝相當豪華,就像現在單身貴族喜歡的精緻套房。校書郎白居易租的亭,月租不會超過一千文,以薪水來算可謂十分輕鬆。
然而若他想在長安或洛陽,擁有一間還算像樣的房,要價多少?
答案是:至少數百萬。簡單換算,小公務員不吃不喝也得過十年才能買得起。想像一下,長安市井小民就算只買小平房,以月收不到五千文的水準,得多久才能置產呢?怪不得人人都要考科舉了吧!
好消息是,出了市區的房子並不貴(鄉下十萬文就有大房子),且唐宋人並不以租房為恥。買房雖為值得慶賀的大事,卻也不太有人拿來當成終身職志。城市包租公們雖然收入穩定,卻很有人情味,不會亂漲租、拒租、趕房客,租客的精神壓力反而不大。像白居易年薪漲到六七十萬文時,他老婆想改善環境,勸他的也不是買房,只是想找更大的租屋。在古人眼裡,有得住,就是家,下次我們再感嘆房價逼人時,不妨擁抱他們的自在豁達之風吧。
●本文作者為Podcast頻道《時間的女兒:八卦歷史》主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