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友是個超級大直男，生活裡從不做任何浪漫舉動，也幾乎不會表達愛意，無論言語或肢體，方方面面各種角度，他都不會。想來只有在感情剛萌芽的曖昧階段，他有主動牽過我的手，以及在不需要的情況下扶了我的腰，讓我站在一邊是感情加溫、一邊是「他什麼意思」的十字路口徘徊，好在當時郎有情、妹有意，深陷粉紅戀愛泡泡裡的我，下定決心催了油門往情字那條路奔去。事後回想他的戀愛技巧之笨拙，碰上我這款想像力豐富，但實務經驗趨近於零的腦內戀愛大師，竹篙鬥菜刀竟也湊到一塊去了，緣分要來真的也是無法擋。

這種爛戲就是我們的日常

交往後沒多久，男友立刻打回直男原形。不但不會製造浪漫，走在路上也不喜歡牽手，還發展出好幾種怪奇牽法來應付喜歡牽手的我。比如只牽食指或勾小指，或用拇指食指緊扣住我手腕，或要求我握拳，然後用手掌包覆我的拳頭，說這是「哆啦A夢牽法」。而其中最惱人的一招，是像滿清十大酷刑那樣，他把自己手指當刑具，用力伸直緊夾我手指，並得意洋洋命名為「行刑式牽法」……我心情不錯時會欣賞他的創意，心情不佳時會直接甩開，他就會立刻討好地十指緊扣、牽好牽牢，這種爛戲就是我們的日常。

不牽手也就罷了，一起走在路上時，他也都自顧自走自己的。什麼情侶浪漫散步、過馬路時叮嚀小心、並行時讓女生走在內側那種事，一概不存在他的認知跟約會基本禮儀裡。他的世界只有他自己，總是昂首闊步、一派灑脫自在，世界舞台盡在他腳下的模樣，明明要去同個地方，也能呈現一副他走他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的氛圍，我若走丟了，他大概要過三分鐘才會發現吧。

男友沒有肢體碰觸的習慣，日常跟我相處的行為舉止算是正經到乏味、沒有半點情趣的正人君子。但可能因為我出生在一個爸爸跟弟弟們都喜歡捉弄另一半、會對另一半毛手毛腳的家庭，使得我也很嚮往那樣親密有趣的伴侶互動關係，所以平常都是我對他各種花式偷摸，可我也想享受那種感覺啊！我也想被偷襲啊！幾度神情肅穆地向他強烈要求「請你要三不五時偷摸我」，他往往大方應允「好喔」，然後當場碰一下我的手，敷衍了事。我還曾氣到拋下女性自尊跟他說：「如果你都不對我伸出鹹豬手，那你跟我的相處，跟你和那些男生同學同事有什麼兩樣！」他聽完就當場多摸兩下我的手作為補償。

因為對手是這樣的鋼鐵直男，我也只能像巴夫洛夫對他的狗那樣，給他建立一些制約反應，像是睡前要傳親親抱抱貼圖，我撒嬌示愛的時候，他也得回個愛心而非「好 喔」或「嗯嗯」，把他從不羈的天地一沙鷗訓練成我的愛情鳥。還好純良憨直的男友總是很願意配合，從未有什麼怨言，只是我後來發現他的馴良會在一段時間後慢慢變質，以至於我會在他每一次的假裝配合裡，同時感覺到他的努力與叛逆。

跟浪漫兩字始終是平行線

比如偶爾我心情沮喪或工作疲憊回到家，向他索討一個愛的抱抱，他雖然會大大方方張開雙臂，但並不會老老實實的像個大玩具熊那樣誠不欺我地抱。他通常以側面迎向我，做出一個假裝在抱，但實則陽奉陰違的近身接觸，那裡面名之為「愛」的成分儘管有，但占比不高，因為他會默默使力與我相抗衡。跟他交往了一段時間的我，十分清楚地知道，那是柔道裡一種叫作「大外割」摔技的預備動作。警大畢業的他，竟然選在此時此刻對枕邊人複習這個動作，當年授課的教官如果知道了，想必也會傻眼吧。

偶爾他會正面抱我，但在我放鬆的時候突然用力緊箍，讓我不高的鼻梁瞬間遭受巨大壓迫。我有時會想，這該不會也是一種近身搏擊、讓敵人瞬間昏厥的招式，就像大蟒蛇緊緊纏繞讓獵物窒息那樣。有時他不用力，可卻像被點到睡穴一樣突然放軟，整個人掛在我身上，瞬間一個八十幾公斤的壓力襲來，我的脊椎如果有自由意志，肯定會阻止我跟這種傢伙在一起吧！因此，縱使有交往對象，但螢幕上那種戀人親密相擁的浪漫場景，我真的只能看著電視想像，跟這種男友要抱抱就是緣木求魚！就是對牛彈琴！我真的不如早點睡，夢裡什麼都有！

而他這種假裝配合但帶有強烈自我意志的招式，變調得最誇張的是每天早上出門前的道別。剛開始同居生活時，我還會奮力起早在門口歡送抱他一下，後來天冷了，起床難度增加，變成他出門前會來床邊抱我。起初還算正常溫馨，他彎下身子輕輕抱一下我肩頭，但不知怎麼地，演變成壓在我身上。

男女間的肌膚之親若用到「壓」字，聽起來像是要往言情小說那種旖旎走向，但很遺憾不是的，鋼鐵直男的「壓」，就只是一個完全不帶任何情色意味的動詞，好比壓迫的壓、鎮壓的壓、壓力山大的壓。他那種壓法跟氣勢，就是摔角選手把對手打趴在地之後，用全身壓制對方使其動彈不得，等待裁判拍地倒數的姿勢，他跟我還呈現一個十字狀態。被壓在下方的我不願去思考，他是否又在複習什麼柔道制霸寢技，我只能深沉地表示，在這之中沒有任何一絲一縷的性感成分。如果是被鬼壓床的話，感覺鬼想壓我的真心可能都還比他多很多。

同居近一年，雖然男友假裝服膺我的浪漫訓練卻偷偷變調，使得他跟浪漫兩字始終還是平行線，只有在我怨懟時會趨近一點又立刻彈開，但還是感謝有他的存在，以及他相當不顯著的努力，在雙方如同跳恰恰的鬥智同棲日常裡，多了不少諜對諜的樂趣，也讓我知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牛牽到北京還是牛，未來的日子就請繼續跟我相愛相殺了。

●註：作者個人因素喜歡跟伴侶有肢體接觸，本文僅代表個人立場，不代表任何他人喜好，感謝閱讀。